池白榆的心重重跳了两下, 又仿佛被陡然塞进寒冬腊月的水里,冷得连血液都开始凝滞。
她的头也在发昏,眼前飘着阵阵黑影, 作呕的冲动在顷刻间涌上。
所以他们是趁着那两个衙役受了伤, 了结了他们。又怕被化成鬼的亡魂找上,才想骗她和裴月乌做替死鬼?
比起撞见恶鬼邪妖,同类相食的可能性更令她难以接受,更带来一股心惊胆战的惧怕。
只是眼下情况危急, 不容她思索太久,她压着心口,忍下那叫人头昏脑涨的恶心感,将注意力放回了那条狼身上。
是条皮毛蓬松的灰狼。
它从夜空中飞奔而出,如捕食猎物般将那衙役鬼扑倒在地。它叼住鬼的右胳膊,狠狠撕咬着。
这鬼刚死不久, 痛觉还没散尽,右臂吃痛,登时挣扎两下, 抬起手中砍刀就往狼身上落。
灰狼躲闪, 却晚了步,恰被他砍中右腿。
它疼得嚎叫一声,登时发了狂,尖牙咬破了那鬼的胸膛,又扣咬住他的颈子, 将那血淋淋的脑袋彻底撕扯下来。
一缕黑烟从鬼的头顶飞出,被灰狼吃进嘴里。
最后一点黑烟散尽, 衙役鬼成了被吸瘪的空壳, 只剩下张皱巴巴的鬼皮。
没一会儿, 那张变形干瘪的鬼皮也化作灰烬,消失不见。
至于那黑烟,仅在狼的嘴里囫囵滚了遭,就被它“呸——”一下吐了出来。一下还不够,又连着“呸”了两三下,最后它还要将脑袋蹭在雪地上,用爪子刨开雪,嚼起底下的草皮子,在“洗嘴”似的。
池白榆猜这鬼应该难吃得很,不然那灰狼也不会嫌弃成这样。
在灰狼“洗嘴”的空当里,她警惕望向它身后。
好在有雪。
能靠着雪上的爪印子判断那条狼是打哪儿窜出来的。
地上一连串的爪印,一直延伸至林子深处。
而爪印的尽头,藏着一双双幽绿的光点。
是狼群。
它们藏在密林深处,静悄悄地望着这边。
池白榆心一紧,倏然看向还在地上打滚的灰狼。
灰毛绿眸,又是狼群的头狼。
会不会是那天遇着的狼女?
她又将视线移回狼群,但视线扫过那串狼爪印时,突然停住。
等等。
这爪印……好像有些不对劲。
一旁的裴月乌已经烦躁到开始不住摩挲手里的血剑了。
他想凭着气味辨出那条白狼,但不论是先前在牢中遇见的那狼妖,还是眼下置身四周的十几头狼,妖气都大差不差。
根本分辨不出。
许是察觉到他的杀意,那灰狼突然跳将而起。
起身的刹那,灰狼化作人形。
正是池白榆那天遇着的狼女。
她还是顶着有些乱的妹妹头,不过从两边垂下的小辫儿一长一短——右边那根像是被什么给割断了,只剩下半边月牙。
雪风呼呼地吹,狼女仍穿着件无袖长裙,从袖口伸出的两条胳膊紧实有力,同脸一样,是浅浅的麦色。
她的右腿正往下淌血,看样子应是刚才被衙役鬼弄出的伤。
那双沉着野性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俩,神情冷淡,看不出情绪好坏。
池白榆还没从警惕的状态中缓过来,碰了下旁边人的胳膊。
“肉。”她道。
裴月乌都已做好提剑上前的准备,陡然听见这声,不免一怔。
“什么?”
池白榆:“之前带的肉,拿一块出来。”
昨天他们在山洞里烤的肉没吃完,还剩了很多。他有个什么袋子,看着仅巴掌大一点儿,竟将剩下的肉全装进去了。据他所说,保存个成千上百年都不成问题。
现在要吃?
裴月乌心说她饿得真够快,明明下午刚吃过不久。
旋即又在心底把伏雁柏骂了顿,也不知克扣压榨到什么地步,才能把人饿成这样。
但他刚取出条烤羊排递至她手里,就被她一把扔了出去。
裴月乌:“诶你——!”
一条肋排在半空划出道弧,最后被跳起的狼女叼咬住。
她咬住那烤得焦香的肋排,两手一捧就开始啃。吃的时候,还不忘紧紧盯着他俩。
从池白榆扔出肋排,到狼女接住,她俩好似无声达成了什么协议。
池白榆拦着裴月乌没让他上前,那狼女也没叫狼群过来。
吃完那根肋条,扔开骨头后,她抓了把雪搓洗着手,随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躯舒展。
“他是谁。”狼女忽然开口,语气冷,带着丝微弱的不悦。
池白榆不奇怪她会说话——毕竟同为狼妖,沧犽也会。
但是……
她也不认识裴月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