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和:“今日怎想着打探她的去处?”
这语气实在与平常无异, 以至于伏雁柏没听出半点儿不对。
他微低着了无生机的脸,只道:“这两日也算她告假歇息。如今我伤情已愈,询问她的去处又有何不对。”
“歇息……”述和琢磨着这两字, 没来由地想起那日她走时说的话。
或是瞧出那十号房里的妖脾性暴躁易怒, 她看起来似乎也不愿跟他打交道,但终归没有多言。
纸上沾了墨痕,再不能用。
他放下笔,折了纸, 弃至一旁。
耐心做完这些,他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雁柏,你既然清楚自己在疗伤,对外界事也一概不知,又凭何断定她在偷闲度日?”
伏雁柏眼一移。
坐在桌前的人面容平和,眉眼间甚而透出些不愿过问杂事的疲惫倦意, 仿佛何事都与他不相干。
但他方才说的那话,却又压着任谁都听得出的不快——或说得更准确些,更像是在斥责。
伏雁柏扯开点森然笑意, 问他:“你难不成是在斥问我?”
“是又如何。”述和另翻开一本簿册, 并未看他,缓声道,“先前便与你说过,万事有度。她虽是无荒派人士,眼下却在此处当差。你待她, 有些过了。”
伏雁柏陡然生出股恼意。
不知是为这些斥责,还是因为述和从三言两语间透露出的对池白榆的了解。
“原来你还记得她是无荒细作。”他冷笑, “是细作便已如此护着她, 倘若不是, 岂不得把这整个虚妄境拱手让人,再站在她面前拿刀对着我?”
述和轻叹一气。
他不再看伏雁柏,又提笔写字。
“这两日她都在锁妖楼中处理事务,不曾歇息过片刻。”他道,“虽说疲累,但她提及你时,尚还惦记着你我的情义,从未说过什么重话。你……实在无需这般夹枪带棍。”
伏雁柏闻言稍怔。
“事务?”他神情微变,“处理什么事务?”
“裴——住在十号房里的妖丢了东西,托她去找。”述和一顿,有意提醒,“她去时也不曾有什么怨言,只道是分内之职。”
“十号?”伏雁柏想了许久,只模糊记起个红头发、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年轻郎君。
他阴沉着脸,问:“她去了?”
“方才便说了,她只道是分内之职。”
言外之意,就是与牢中妖囚打交道,都是伏雁柏交代给她的任务。
自然得去。
伏雁柏提步就往外走。
出门前,他顿了步,问:“何时去的?”
“你疗伤那日。”述和乜他,“你若是想去十号房里找他们,无需白跑这一趟——房中无人。”
“那在何处。”
述和平静看他,视线落在那碎烂的衣裳上时,仍不免觉得有些扎眼。
不过他勉强忍下,转而说:“若叫旁人来看,恐还以为你在担心她。”
平淡一句,却将伏雁柏呛得寻不出话回他。半晌,他才开口:“身边做事的人丢了,不该找?”
述和却道:“雁柏,你寻人而去,又凭何笃定那人愿意见你。”
伏雁柏被这话刺了下,哪怕已成了没生息的鬼,也切实感受到了呼吸窒塞的滋味。
他的眉眼间压进不明显的不悦,问他:“你现下是在发什么疯?说一句便要呛上一句。”
“这便已算得是呛声了?”述和面上浮出淡笑,语气平和,“雁柏,不过谈论事实而已。今日已不在伏府,何必事事动气。”
伏雁柏脸色更变,渐渐地,连讽笑都一并敛去。对视片刻,他转身而去。
***
山洞。
吃力抬眼后,沧犽恍惚一阵,勉强将视线对准躺在火堆旁睡觉的身影上。
他尝试着开口,但喉咙像是肿了一样,何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挤出些破碎的气音。
如此反复几回,他索性放弃,转而扶着石壁踉跄起身。
他身上的伤口没怎么处理过,经过一夜折腾,又恶化不少。但他没有多余的气力去管,只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蹒跚走至火旁。
看着就短短一截路,却磨磨蹭蹭走了差不多一刻钟。
到最后一步,他已经全然支撑不住,颓然摔倒在地。
砸出的闷响没能让身旁的人清醒半点儿,他低喘着气,看向火旁煨着的瓦罐。
隐能听见些咕噜咕噜的声响。
不是水便是汤。
他咽了下干涩肿痛的喉咙,想掀开罐盖看一眼。无奈头昏眼花,眼前出现好几道重影,根本盯不准那罐盖的位置。
连送出的妖气也总是擦过罐壁,除了令火势烧得更旺外,没起其他半分作用。
折腾了大半天,被烫过几回后,他终是放弃,转而俯身靠近池白榆。
他本是想看看她睡得如何,要几时才醒,不料刚凑近,他便察觉到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