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雁柏这会儿彻底醒过来, 意识也变得万分清晰,清楚感觉到浑身的剧痛。
好似有人往他的肺腑间塞了团火,烧得他灼痛难耐。连抬手这样的小动作, 都会引起魂魄将碎的痛苦。
可疼痛之外, 又有股微妙的快.感充斥在心间。
他压下心绪,脑中想的全是方才看见的景象——先不说池白榆为何会在这床榻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他竟看见她只剩了半边身子和头, 连手臂都仅剩了一条。
但他的手又着实压着了那条空缺的胳膊。
一时间,他心底惊骇未消,又添狐疑。
他意欲扫开挡在眼前的枕头,忍痛道:“要找何物?你先出来!”
池白榆一手举着那枕头,另一手掏出面小镜子,往下一照——
两条腿还没完全复原。
她继续举着枕头, 他往哪儿挪,她便挡着哪儿,并道:“我也不知道, 单听见声响了, 等我先找找。”
话落,原本压在枕头上的力度突然散去大半——他松手了。
终于放弃了吗?
但没等池白榆松口气,伏雁柏那阴沉沉的声音就又从身后传来:“找什么东西,不能叫我看见。”
!!!
忘记这床榻还有另一边了!
池白榆一下将枕头盖在还没完全恢复的腿上,在低矮的床底艰难偏过头。
却见伏雁柏半蹲半跪在地上, 正伏低了身往床底瞧。
那漆黑的长发垂落,加上脸色被月光衬得格外森白, 活脱脱一副恶鬼相。
好在她的另一条胳膊此时终于显了形, 完好无损地压在枕头上。
伏雁柏看见, 一时怀疑方才所见是不是幻觉。
“没说不能让大人看见,也找着了。”池白榆手微动,掌心里就多了枚银币,她摊开手以让他瞧见,“幸好找着了,统共就这么几枚。”
伏雁柏微蹙起眉,视线在她身上游移着,处处不放过。
“身上无事?”他问。
“我能有什么事。”池白榆又顺着方才滑下来的路,重新爬回了床上。等在榻上坐着了,她才想起什么,“伏大人,裙子上的灰忘拍了,能坐在这榻上吗?”
伏雁柏起身,压下的视线落在那与床榻挨得紧紧的裙袍上。
他道:“我看你也不像悬空而坐。”
等弄清楚她没什么事后,他才又迟迟记起另一事。
方才他好像是伏在她身上,抱着她,那促乱的喘息也似有些不正常。
还有口中……
口中还余留着一些阳气,烧灼着他的唇舌,使得他嘴里到这会儿都还麻酥酥的,也泛着疼。
他眼皮一跳,视线不由得落在她脸上。
或是憋气所致,她的面颊仍透着点异样的薄红,嘴唇也有些微肿,洇着一点湿润的水色。月光映照,还能隐约瞧着浅浅的齿痕,像是被什么给咬过。
“你——我——”他隐约猜到方才发生了何事,头回陷在这样的处境中,分明已是亡魂一具,却恍惚听见重重的心跳,脑中也有嗡鸣。
身上的余痛逐渐被他忽略,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她,手略微有些抖,又道:“我们……”
“打了一架。”池白榆面不红心不跳地接过话茬。
伏雁柏一怔:“什么?”
池白榆开始忽悠他:“刚才从锁妖楼出来,我看伏大人你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就想着跟过来看一眼。但不知道大人中了什么邪毒,竟狂性大发要打我,幸好你及时清醒过来了,不然我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说着,她还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差点吓死我了。”
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沉默。
伏雁柏从上俯视着她,洞黑的眼里瞧不出多少情绪。
许久,他道:“你当我是什么两三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傻子吗?”
打架?
何处的架打起来还得吸人阳气,直弄得口齿唇舌都在发麻。
池白榆也不说话了。
直到舌尖的最后一点麻意也褪去,她才开口:“伏大人,哪有人无故睁眼说瞎话的呢?”
伏雁柏微怔。
这含糊不明的一句话便如利剑般落在心口,翻搅着他的肉。原本就冰冷的身躯,眼下变得更为僵硬。
没人会无故乱说,因而她是不愿承认此事,才拿些听起来就荒谬的话糊弄他。
他动了下唇,却没挤出一点儿声音,只觉眼下竟比阳气灼伤来得更为难受。
池白榆撑着床铺起身:“大人要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估计被打击得不轻,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想不起隐形的事。再耗下去,等他想起来就麻烦了。
况且还得提防着随时有可能回来的述和。
“你——”伏雁柏视线一落,忽看见什么,登时变了脸色,“等等。”
见他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池白榆心一紧:“还有何事?”
该不会还要找她算账吧。
但伏雁柏却问:“你受伤了?”
受伤?
“没啊。”池白榆说,“我好得很。”
伏雁柏蹙眉:“都见了血,还说没受伤?”
血……
池白榆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瞧见原本纯色的床榻上,竟多了一片血迹。
还真有血?!
可她也没觉得哪儿疼啊。
刚才手上的血全被他舔了,也不至于弄出这么一大块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