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走出好几步了, 池白榆的脑子里还充斥着那头大棕熊。
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棕熊——不对,她这辈子根本就没见过熊。
而且跟她在电视上见过的熊还不大一样,书房里的那头熊看起来更像是小棕熊的放大版。
脑袋圆圆的, 乍一看也没那么有杀伤力——除了体型大得有些夸张了。
等等。
小棕熊的放大版?
池白榆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那头大棕熊长得像是小棕熊的放大版, 而小棕熊是述和的妖气变出来的。
要这样看,那大棕熊岂不是……
她顿住,沉思。
身后是那头棕熊的粗重呼吸,听起来短而急促。她之前还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不应该吧。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她和述和分别还不到半个时辰,他能从哪儿弄出这么严重的伤。
但这鬼宅里除了述和与伏雁柏,也不会出现其他人了。
更何况还是头棕熊。
无荒派应该也不会癫到突然送头熊进来。
看来只能是她想的那种情况了。
池白榆正思索着,忽听见另一阵喘息声。
比那熊的声音微弱些许,断断续续地夹杂在粗重的呼吸间, 像是只正在漏气的瘪气球。
?
还有其他人?
她悄无声息地挪回去,再度拨开一条门缝。
悬挂在天际的假太阳投来冷冷的余晖,在房中映出黄澄澄的一片。
那头棕熊侧趴在地上, 右爪子伤得很严重, 都能看见松软皮毛底下的森森白骨了。身上也落着大大小小的伤,尤其是心口附近,似乎还插着刀。血还在不断往外涌,将原本柔顺光滑的皮毛凝成一簇簇的“麦茬”。
尽管是头熊,但池白榆仍能瞧出它的脸色有些痛苦, 呼出的吐息滚烫灼热,甚能吹起她的头发。
考虑到还不确定它到底是不是述和变的, 她把额前的碎发往下压了压, 随后轻手轻脚地走近。
另一道短促的呼吸是从这棕熊的左爪附近传来的。
她绕过棕熊的脑袋, 循声望去。
昏黄的天光下,她瞧见那熊爪底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看不大清楚。
但是……
她躬身,从那东西的旁边捡起了一根羽毛。
羽毛通体赤红,边沿像是镀着一圈淡淡的金芒。捏着羽根一转,便扫出一片赤金交融的影。
好眼熟啊。
她从袖袋里取出裴月乌先前给她的那根鸦羽,将两根放在一块儿对比。
“……”
???
!!!
她倏地将鸦羽往袖袋里一揣,再抱起那足有树粗的熊爪,使劲儿往上一抬。
压在熊爪底下的果真是只赤乌,不过比驮着她的时候小了许多,看起来也就比一般的乌鸦大了一点。
不知道它被熊爪压了多久,看着似乎都快瘪了。
和大棕熊一样,也是血糊糊的,浑身伤痕累累。
她实在没力气一只手举起熊爪,只能将那只赤乌踹出去,再松开手。
熊爪“嘭——”一声砸在地上,几乎将那只赤乌震得离地。
动静不小,一熊一鸦却都没睁眼。
裴月乌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锁妖楼不是有禁制吗?
难道禁制被毁了?!
想到这一可能,池白榆的心往下一沉。
八成是这样,禁制被毁,妖囚跑出来了,述和为着拦住妖囚受了重伤,再——
刚想了一半,她便借着余光瞥见有何物动了下。
池白榆下意识望过去,看见熊腿的旁边竟还躺了个人。
“……”
不对,准确来说是鬼。
池白榆一言不发地走近,毫不客气地踹了下蜷躺在地上的伏雁柏。
“伏大人,”她道,“你睡这儿不怕受寒吗?”
他无意识地动了下,却没睁眼的意思。
也是走近了,她才发现他也受了伤——身上多了好几个黑窟窿,心口处破了个大洞,里面隐约能看见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担心真是禁制被毁,池白榆一时顾不得受伤的三人,用了隐形术就往锁妖楼赶。
看见楼门完好无损,她才略微放心。
一去一回,隐形术恰好失效。
所以这三人到底出了何事,才会都身受重伤地躺在这儿?
她思忖着,勉强推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才她从十号妖牢出来的时候,裴月乌还好好儿的。她与述和从锁妖楼离开,又恰好撞见进楼的伏雁柏,说是有事。
这样一看,他说的有事很可能是去找裴月乌打了一架——就和之前他跟沧犽打起来一样。至于述和,八成是去处理这事,所以也受了重伤。或许是没力气处理接下来的事,才想办法把伏雁柏和裴月乌都带到了这儿来。
池白榆越想越觉得有理,便去里间的柜子里面翻出些清水丸。
她先挑了个头最小的赤乌,捏破清水丸,洗净它身上的血污,又撒了些药粉敷着。
过程中赤乌始终没醒,气息越来越微弱,有几回甚至断了呼吸,看起来似乎要死了。
身躯也冷冰冰的,像是被塞进冰窖里冻过一样。
她把金乌果挂在它的脖子上,又去处理棕熊身上的伤口。
这棕熊的体型太过庞大,她一时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绕着身躯转了一转,她最终站定在棕熊的身前。
还是得先把身上的刀给拔下来。
这刀好像有腐蚀作用,才这么一小会儿,伤口就又变得严重许多,刀口附近的肉也被腐蚀得发黑了。
而且和赤乌一样,这棕熊的呼吸灼烫,身躯却也冷冰冰的。
她抬手捏住那半圆形的熊耳朵,尝试着唤了声:“述和?”
捏在手中的熊耳朵微微抖了抖,那紧闭的圆眼睛睁开些许,里面充斥着血红色。
隔着朦胧的血雾,述和恍惚看见池白榆站在他面前。但与平时大有不同,她的身躯缩小许多,看起来似乎就几寸高。
见他睁眼,池白榆往那熊脑袋跟前一凑,指着心口的刀问:“我把这刀拔了,对你有影响吗?”
述和动了下嘴,似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只觉仿若置身冰窖,浑身都冷得厉害,唯独她的身上还带着点温热气,如冰原中的一豆火苗,令他下意识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