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 裴月乌脸色顿变。
因有泪意浸染,那双赤瞳里常年压着的凶光方才已软化不少,现下又透出几分狠厉杀意。
他何话也没说, 直接用妖气打散那堆意欲攻击他的墨虫。谁知墨虫竟顺着妖气攀上, 转眼就跳至他的胳膊,一堆接着一堆,不住撕咬着他的血肉。
他更为恼怒,索性打出烈火卷裹住整条胳膊, 须臾便将墨虫烧成灰烬。
但沈见越打定主意不放人,将池白榆的躯壳护在身后,将鬼气凝成一对双剑,分别握在两只手中。
“滚!”他嘶声叫道,微睁着漆黑的眼瞳,那双眼眸除却黑色, 再看不见其他丁点儿颜色。
地面拔生出淤泥般的鬼影,霎时间,整个画斋都变得森冷阴寒。
裴月乌也化出血剑, 抬手便朝他的头劈去。
不过血剑刚举至半空, 就被述和用剑截住了。
述和渐觉思绪已经拉成一条细长的线,随时都可能断裂开。
他忍着那紧绷所致的钝痛,用仅剩的理智劝阻道:“争执无用,找到魂魄要紧——他为鬼,此地算得阴宅, 将躯壳放在此处更妥当。”
裴月乌死盯着他,怒火与悔恨交缠着, 使他的面容扭曲出狰狞之色。
怒火片刻不停地烧着, 他恨不得现下便挥剑, 将这阴宅甚而是整个锁妖楼都毁了。
往日他行事率性,向来没有隐忍一说,眼下却逼着自己压下所有怒火、所有情绪,迫使自己垂下高举着的剑,和着满嘴的血腥气,硬生生挤出一句:“倘若找不到魂魄,我不会独活,可也断不会放过与此事有关的每一个人。”
他又掐了道妖诀,以保护床榻上的躯壳,再才转身便朝外走去。
述和也布下结界,又对沈见越道:“劳你看管。”
再才紧跟而上。
沈见越却没看他俩一眼,视线始终落在池白榆身上。
他眼也不眨地望着她,用目光一点点描摹着那苍白到近乎纸色的脸庞。半晌,他忽倚跪在床边,握住她那僵冷的手。
一点漆黑的鬼气从他的指尖溢出,再没入她的手中。
她的手仍然是冷冰冰的,却逐渐变得柔韧,恰似活物。
再是整条胳膊、身躯……
而随着他送出鬼气,他的指尖开始趋向透明,隐约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
他恍若未觉似的,当她又活过来了一般,稍歪过头,将她的手亲密贴在他的颊边,痴望着她。
“仙师……”他低声喃喃着,同往常一样与她说起话来,“想来每日操劳,定然疲累。仙师暂在此处歇着,弟子待会儿叫您,好么?是不是有些冷?仙师莫怪,是弟子疏忽,竟忘了这等要事。”
他倾过身,想替她盖上薄被。可刚松开,她的手臂便无力垂落,在床铺上砸出声闷响。
沈见越面露慌色,又握住她的手腕,小心将胳膊稍微抬起。
“弟子并非有意,仙师切莫责怪。”他仔细观察着手臂,确定没哪处受伤,才又谨慎放下。
他拉过被褥,认真盖好,连被角都掖得仔细。
察觉到她的身躯又在一点点僵化,他自言自语般道:“是不是这被子还不够暖和?但其他被褥都在柜子里面,弟子不愿离开。仙师……弟子用鬼气帮仙师取暖,行不行?”
他再度送出妖气,将趋于僵冷的尸首变得柔韧。这一细微变化被他感知到,他微微扯开一点儿笑,全然不顾逐渐外露的第一截指骨,替她顺好额前散落的发丝。
“仙师也满意,是吗?您放心,弟子不会走的。”他又握住她的手,温柔又亲昵地贴在颊边,“也不会让旁人将仙师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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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乌与述和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先放开妖识,在画境中搜寻了一遍。
魂魄鬼气大多相差不大,因而他们没法直接凭借鬼气找到她,只能将阴气重的地方挨着找一遍。
画境中寻找无果,两人又先后离开,搜寻起整座锁妖楼。
一遍找下来,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他俩却连丁点儿线索都没找到。
裴月乌已经到忍耐的极限,时不时便感觉到血液上涌,激得他神志恍惚,浑身都紧绷着。
比起他,述和看似平静许多,却也时不时流露出急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