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个人,敲诈威胁我,‘我为了不让他发出威胁我公司艺人的信息,不得不让你把一千万转给他’”,男人嗓音毫无波澜,“你联系一下宋律师,和你一起完成这个转账过程,‘这一切都是我为了保护公司艺人被迫做的’。转账完确认对方不会散播不利谣言之后,让林木带你们去报警——说我被人敲诈勒索了。”
电话那边传来模糊的肯定声。
电话挂断,郁修还是没动。
他像是被晚夜秋风冻住了一般,四肢发僵,思绪也糊成一团。
他隐约明白乔若也要干什么,可他提起的心还是完全放不下来。
这可是一千万,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呢?乔若也怎么能对展浩动手?展浩这种人带出的腌臜事,哪里值得乔先生冒一点险去掺和?
他吸了吸鼻子。
“钱……”
“不会给他的,他这种人,连敲诈勒索罪都不懂,多半没有短时间转移大额金钱的脑子,报警之后很容易追回。他说的高中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等他穷途末路了,自然有的是方法。”
乔若也看了一眼他穿的外衣,低声和他说:“车就停在巷口,跟我来。”
郁修懵懵地跟着对方走出去,上了巷口旁停着的一辆宾利。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
乔若也苍白着一张脸,神色疲惫。但他动作极为冷静迅速,上车便替郁修打开暖气,又开了车顶的灯。
灯光洒下,郁修更清晰地瞧见那人身上的脏污。
后座座位顷刻间染上污渍。
郁修好不容易拽回些微镇定,根据记忆找出车上的湿纸巾,抓过乔若也的手,开始从袖口处给他擦拭。
昂贵的衬衣根本不是这种方式能够轻易清洗的,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这样徒劳。
乔若也任他摆布。
“抱歉。”身边的人突然开口。
抱歉什么?
男人和方才气势汹汹怒火中烧的模样判若两人,那双带着血丝微红的眼睛浮着难过与心虚。
“刚刚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刚刚……
好像是有点凶。
“我看了你的定位赶过来的。我当时太心急,还是没忍住看你在哪,抱歉。”
定位本来就是用来看的啊……
“我到的时候,看到你和那个垃圾说话,我……躲起来听了一会。抱歉。”
果然都听到了。
我从前的那些狼狈,今天也要完全摊开给他看了吗?
他会相信我没有偷钱吗?
郁修脑袋发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没有偷钱,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我可以解释的。我今天来这里见他,不是、不是因为心虚……”
擦拭袖口的动作有些慌乱。
郁修语速越来越快,说出来的话愈发乱七八糟,“我打算自己解决的,再怎么样也不会影响到一会ep发售。我录音了,你要用到的话我可以给你。你怎么……怎么能动手?对不起,我——”
乔若也好似浑然不在意偷钱的事情,不给他说完的机会:“该对不起的人一直以来都只有我。”
郁修擦拭的动作一顿,随后换了一张干净的纸巾,开始擦着乔先生手上沾染的血污。
他没有听懂。
他的心弦还在紧紧地绷着,想着ep发售的事情,想着展浩的事情,想着乔若也怎么能对展浩出手?这次是打赢了,是展浩色厉内荏……但如果刚刚展浩还手了呢?这些三教九流的人下手从来没有轻重,要是展浩还带刀了呢?
乔若也怎么可以……
乔若也突然轻笑出声。
郁修猛地抬眸,却撞见那人格外难过的目光。
男人一双眼睛还在微微弯着,笑容还未曾消退,双眸却红得很,眼底只有伤心。
那原来不是笑。
那是一种自嘲。
“我在你心里很差劲吧,”乔先生缓缓说,“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也没有告诉我。你觉得我不会帮你,对吗?”
“你不——”
他停了声音。
手中的湿巾擦过那人手背,擦掉了泥泞,却没有擦掉血污。
不是展浩的血?
郁修又小心翼翼地擦了擦。
好几个擦伤的伤口显露眼前,方才混了泥泞污水,此刻哪怕擦净,伤口边沿依然很红。
……展浩怎么可能没有还手。
只是乔先生出手太快,巷口太黑,他没来得及看清太多。
郁修猛地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一肚子担忧像是在这一刻得到印证,轻而易举斩断他从刚才就一直在努力维持镇定的最后一根神经。
乔若也却没当回事,还在说:“不碍事。你不找我,怎么也不找老李?你不是一个人。”
“而且,郁修,你……觉得我不会帮你,这些都是我活该,你怎么想我都行,怎么对我都行,但别委屈自己,好吗?搬家是你不想住了,还是因为刚刚那个人?如果是因为那个人,现在已经没事了,如果不想住了……我再给你找个别的住处?”
郁修只想问伤口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我们……我们再说。”他惶惶道,“你身上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还是说和我一起住得不舒服?我可以搬出去,或者干脆睡在公司。”
郁修一点儿都听不进去:“刚才那里太脏了,伤口感染不是小事,乔若也,你——”
你得去处理一下。
受伤的人仍不在意,正用着小心翼翼的语气问他:“是我哪里做得太差,让你觉得我会袖手旁观?可以告诉我吗?很多事情我还在学,可能学的不够好。”
郁修脑袋乱糟糟的,问出口的问题几次三番得不到正面回应,烦躁忧虑终于压过一切。
“我——”
“你闭嘴!”郁修猝然出声。
车内瞬间寂静,两人尽皆一愣。
几乎是同一时间,郁修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登时心脏骤停。
断裂的神经着急忙慌地重新接上,郁修却完全无法从脑海的废墟中找出可用的话语。
“你先告诉我行不行?告诉我哪儿不开心,我就闭嘴——”
郁修怔然不动,身前的男人却陡然转了语调。
“怎么哭了?”
我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郁修才发现自己鼻头发酸,眼前一片模糊。
他不得不承认,乔若也这些时日以来接二连三的主动靠进太过有用,从刚刚……不,从展浩加他好友的那一刻起,直至现在,那一直以来紧绷着不敢放下的惶恐心念,终于在他们二人独处的这一瞬间溃堤而出。
乔若也抬手就想擦掉郁修脸颊两侧已经近乎连成一串的眼泪。
可刚刚抬手,便又看到自己手上还有不曾洗净的泥尘。
他罕见地露出无措的表情,不想收手,又不敢伸手。
“别哭,”他只能一个个猜过去,仔细盯着郁修的反应,“是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哪句说错了?”
“搬家的事情?展浩的事情?还是ep发售的事?”
没有应答。
乔若也焦急又无力。
——怎么会这样?
上辈子,除了在床上的生理反应,乔若也基本看不到郁修红着眼睛的时候。
更遑论这般止不住的哭。
他曾以为郁修会笑会生气会难过,唯独不太会哭。
可他重来一次,怎么反倒把人弄哭了?还弄哭成这样?
“我哪哪都说错了,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