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若也知道郁修彻底的抗拒是什么样。
肯定不是这样。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翻开了琴谱。
出乎意料的,琴谱是空的。
上面没有任何内容。
但是夹在其中鼓鼓囊囊的东西瞬间滑出。
他看到了他刚重生时,给郁修买的电影票票根。那场电影郁修睡着了,他以为郁修不喜欢。
他还看到了两个被折起来的仙女棒包装盒。他们那一晚很快就点完了所有的仙女棒,他以为所有残骸都被扔进垃圾桶里,他甚至忘了有包装盒这样的东西。
还有……
零零总总。
东西不多。
甚至和郁修说的一样,好似毫无价值。
但一个人得付出多少喜爱,又多么缺少回应,才能将这些东西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藏着,不敢让他发现?
乔若也心底又凉又苦。
他瞬间明白了为何直至今天,郁修面对他差点失控的情绪,仍然选择的不是反抗,而是接受。
他从前冷漠而无礼,喜怒不定,做事随心,从没有过认真的解释。
他不想看郁修被其他人搭讪,便再也不带郁修去其他人面前,却从未和郁修解释过一句。
他习惯了随意对待消息,却没有正视过,回应对郁修来说很重要。
他为人处世一塌糊涂,只不过是公司的人、身边的下属、相识的朋友,人人都熟悉他的风格,这才无甚怨言,他便一直习惯如此。
可郁修不一样。
郁修惦念着他们身份的不匹配,记着欠他的每一笔钱,连和他同居,都以寄人篱下自居,将他看做施舍的房东。
郁修太乖巧太温和,自然自觉地以矮他一头的方式同他在一起。
他的一切阴晴不定冷漠无视,对正常的爱人而言是过分的践踏,对郁修而言,却只能默默承受,甘愿忍耐。
即便如此。
郁修仍然怀揣着沉甸甸的爱意,收藏着眼前这些他自己都遗忘的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这样的喜爱被他践踏了这么久,他突然毫无缘由地转变,郁修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地相信?
又怎么可能放心大胆斥责他、阻止他一切可能过界的举动?
他以前不明白,现在却比谁都明白。
如果两人都谨小慎微退让着对方可能过界的行为,不诉说于口,那委屈痛苦只会无声堆积,直至无法消融。
没有绝对的坦诚,他和郁修之间哪怕看上去再幸福再相爱,都只是平稳走钢丝,随便一阵微不足道的轻风都能将他们一同扫落。
回到两年前的最大意义,是让郁修拥有全新的人生。
而不是还让郁修继续在忐忑揣测之中度过每一天。
郁修只有知道他突然转变的根本原因,才不会再封闭内心,才不会再轻而易举退回自以为“安全”的边界里。
他罪无可恕,早该迎来郁修的审判,不该抱有侥幸。
乔若也将那些东西放回原位,缓缓合上琴谱,从郁修手中夺过玩偶,放回木盒。
他虔诚地把琴谱垒在木盒上,原样放回陈旧的钢琴上方。
然后他做了一个早就该做的决定。
——自首他被倒退时光没收的两年罪行。
“……乔若也?”
郁修踌躇地喊着。
他不知道乔若也为什么沉默了。
他快要晕过去了。
或者说,他希望自己现在能一了百了地晕过去。
他连夺回东西都忘了,全程僵硬地站在一旁,眼见乔先生的脸色五颜六色的。
郁修双手绞得更紧了。
乔若也会笑他吗?
他不知道。
乔若也今天……太反复了。
他紧张着,眼见乔若也比他还郑重地把琴谱和木盒摆放回去,在一旁无声地站了好一会。
乔先生没有笑他,却好像还是不太开心。
为什么?
这些都是他的笑话,该挫败该窘迫的人是他吧……
“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乔若也转过头来问他。
郁修摇头。
“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吗?算是提前陪我过生日。”
“……嗯?嗯。”
如果是提前陪乔若也过生日的话……那他接下来的所有时间,自然全都归属于乔先生。
乔若也没接着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似乎在和不同的人发着什么消息。
几分钟后,乔若也抬眼看他:“换件衣服吗?”
啊?
怎么又是出门,又是换衣服的?
郁修低头看了一眼——他今天穿着很随意。
是要让他穿得正式一点吗?
他问:“我这样不行吗?”
乔若也轻笑:“没有,你怎么样都好看。那就这样出门吧,跟我来。”
郁修跟着对方下楼,接着问:“是去干什么……?”
“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嗯……算是我做的错事。”
乔若也走在前头,脚步似乎僵了一下。
郁修没当回事,刚刚乔若也的道歉已经够多了,他并不觉得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错事”。
他径直低着头往前走,没想到前面的人仍然僵立着,就这么撞上了这人后背。
对方稳稳当当地站在前面,拦住他向前摔落的趋势。
低沉嗓音自前方飘来。
“但在那之前,我想以男朋友的身份,认真地和你约会一天——可以吗?”
郁修一愣。
他心中似有万千花苞静卧,被这一句话吹拂而过,尽皆悄然绽放。
他赶忙说:“那我还是换件衣服吧,你等我几分钟,就几分钟!”
话音未落,青年已经转身,重新跑上台阶回了卧室。
直到卧室关门声传来,站在阶梯下方的乔若也这才回过身来。
——他的表情远远不似他的嗓音那么平静。
做出自首的决定只需要一瞬间,随之而来的却是没有尽头的挣扎与煎熬。
他还没有坦白,却已经在恐惧忧虑郁修可能的一切反应。
这么一副表情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