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飞这一路监督7A和36C两位贵客睡觉,这俩人也不负众望,睡了差不多整程。
睡不着觉的另有其人。机长休息室在头等舱正上面,空间狭窄,睡觉还得系安全带。陈嘉予睡觉浅,基本上只能躺躺。杨飞飞在外面敲门,说7A醒了。
陈嘉予解开安全带,又问她,7A吃晚饭了么?早饭呢?
杨飞飞愁眉苦脸道:“发了那么多份餐,我怎么记得呀。”
陈嘉予笑吟吟:“那可是头等舱,不记得客人吃没吃饭,这要是被你师姐知道了,……”
“哎,”杨飞飞认栽,“没吃,好吧。两顿都没吃。我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热一下……”
离降落两小时,坐在方皓旁边的金发女士惊讶地发现,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竟然提供惊喜服务,由本次航班的四道杠机长亲自送餐。
方皓伸手接咖啡,一摸杯壁,居然还是冷的。陈嘉予在万米高空之上,给他搞了杯冷萃。
“怎么搞的?”
陈嘉予刚想嘚瑟,杨飞飞又出现在他背后:“陈机长……”
这称呼一出,陈嘉予立刻感到不对:“又怎么了?”
“孙哥说显示屏坏了,廖机长在休息,让叫你过去看看。”
“PFD还是ND?两边都坏了?”
A330上面一共六块屏幕,左右座的PFD和ND各两套,中间还有两块系统显示屏。陈嘉予挺淡定,思考了一下最坏情况,只是下意识地看窗外。今天悉尼天气晴朗,目视……也是很好的天气条件。倒也难不倒他。
方皓看出他意思,说:“赶紧去吧。”
陈嘉予点点头,转手走了。
“主飞的ND屏幕,上面一行白字显示invalid display。我一进去,小孙那叫一个着急。我说稳住,小问题,但咱这个QRH一步步得照做啊……”
飞行箱在光滑地面拖着,陈嘉予把帽子摘下来,搂着方皓肩膀,给他讲最后那两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ND坏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听空管指挥了。”
PFD是飞行显示器,显示飞行仪表。ND是导航显示器,提供飞机位置、与前机距离等信息。
“哪敢啊,”陈嘉予心想这简直是送分题,“那也得听指挥啊,就坏了一边,瞄着右座ND的照样飞。右座帮忙盯着TCAS,我就是看速度高度的时候费点劲,进近还给我们调速两次,说是今天早上忙,两个小时下来……差点落枕。”
“那检查单呢?”
“翻了,也照做了,你猜怎么说。”
结合三十多年生活经验,方皓大胆猜测:“……重启?”
“差不离吧。波音新机型的的PFD、ND还可以放在中间两个DU显示呢。我这一翻330的手册,说让等四十秒系统自动重启,如果还是没反应的话……把屏幕给关上。”
方皓没忍住,也笑出声来了。方皓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陈嘉予这才把手拿下来。
“这小子下了飞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说什么陈师傅修电脑一把好手,问我我家电脑是不是都我修,靠。”
“不是……那咱家电脑谁修的?”
“不都是晟杰修的。”
陈嘉予对金斯福德机场太熟悉了,三拐两拐就走到计程车处。方皓抬头,又补充道:“对了,我是等你来着。我等你到六个小时零十五分钟吧,然后实在困了,就睡着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你休息好最重要。当时36C的客人晕倒了,我跟Medlink打电话呢。”
“这一程事儿也不少,你也没怎么睡着吧。”
“嗯,”陈嘉予刚应,又改口,“没事,睡够了。晚上先出去约会,回酒店再补看电影。”
国航新开的北京到悉尼直飞航线,早班机,陈嘉予雷打不动飞周二早上。在天上飞了整整十一个钟,落地时当地时间已经快十点。陈嘉予把行李放酒店,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拉着方皓的手又出门打车。
目的地是达令港,Darling Harbour。这一语双关,方皓坐在计程车上晕晕乎乎地想,飞了十一个小时就为这一句‘亲爱的’,真是浪漫过了头。
两个人在一家景色很好的酒吧看港口夜景。方皓看出来陈嘉予很熟这地方,就问:“来过?”
“嗯,”陈嘉予说,“还是廖哥介绍的地儿,他去年跨年的时候带老婆来过。说在这儿看的烟火。”
“今天没有烟火啊。”方皓抬头看了一眼,服务员在远端鬼鬼祟祟地探头,他点点头招手。
陈嘉予按了他的手:“哎哎,别着急结账啊。今天没有,那就跨年再来,你有假的话,每周都跟我来,我上网查查还什么时候有烟火。”
他说着就拿手机,还真要查烟火表演的时间。
“不是,”方皓笑着摇摇头,“你回头。”
陈嘉予回头一看,服务员正端着一块巧克力小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
“没有烟火,但有蜡烛呢。这儿我不熟,只好随机应变了,刚去卫生间的时候问了一下,还好他们有个甜点菜单。在北京还给你订了个大点的,等回去约大家一起吃。琛哥还等着你请客呢,催我好几次了。”
“我……”陈嘉予闭了闭眼。瞟右座屏幕俩小时,他眼睛酸涩得很。
“哦对,陈嘉予,生日快乐。”
等蜡烛烧过一半,陈嘉予才开口,慢慢地说:“之前……一个人的时候飞过很多目的地,落地以后总是在酒店补觉,或者随便搜个什么有名的地方,照点照片,也算是打卡。但是现在不一样。”
“你问我为什么还想来悉尼,也不是我想来,是我想和你一起来。现在我每飞一个地方,看到一处景色,想的都是要带你一起来,和你一起再看一遍。”
方皓坐在他对面,衣服被海风吹起来一角。
“嗯,我知道。”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给他看大兴跑道上的风景,最近陈嘉予又迷上了给他看云。刚刚在计程车里,他还翻手机找出一张,说是澳洲的荚状云,可罕见了,赶紧照下来送你。
方皓打开手机接收,说这是也算你生日当天的云,可得存下来当屏保。
在所有情意相通的瞬间里,时间总是流得很快。
“我知道。快许愿吧。”
服务生小哥对方皓耳语,说你好幸运。他说得声音不小,陈嘉予也听见了。
每周都去的地方看不腻,每天都见的人也看不腻。陈嘉予用英语回,我才是幸运的那个。
手机屏幕上,属于悉尼的那个时钟正划过零点。陈嘉予在埋头吃蛋糕,没注意到,是方皓把他拉起来的。
于是服务生小哥在周二晚间,达令港的灯光下,看一双璧人手忙脚乱地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