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美术馆1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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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闭上眼睛,所有的至亲都会化为恶鬼或者支离破碎的尸体来找他。

他眩晕、恶心、耳鸣、眼前一片混乱的麻点,他扯着衣襟,痛苦地呕吐。

他想把心脏吐出去,只要吐出去了,就能不那么难受了……

恍恍惚惚间,他被人抱起来,应该是进了厕所,他闻到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他被人架着,继续吐,可惜什么也没吐出来。然后他又被抱回去,再次躺在了床上。

他仍旧疼痛、眩晕、耳边有尖啸的风声,对时间缺乏概念。

然后他感觉眼前暗了暗,似乎有人贴得很近。

他似乎看到了纪惊蛰的脸,可是……这人是纪惊蛰吗?纪惊蛰不是……死在十五岁了吗?

他模模糊糊听见那个人在说话,可他实在是听不清,他看着那人的口型,过了好一会儿,辨认出来,似乎是在让他不要哭。

不要哭?

……我哭了吗?

可一个人要叫别人不要哭,自己是不是应该以身作则?

怎么你看起来哭得更伤心一点呢……

“蔚迟!你看着我!”

那个人的声音大了起来,表情也很狰狞,他感觉有点害怕,但过了一会儿,那个人的眼泪掉下来,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忽然不怕了,又觉得心疼。

他好像,不喜欢那个人哭。

他自然而然地,抱住那个人的脖子,开始亲吻他。

眼泪,好苦。

在唇舌缠绕间,忽然,他想起来了,这个就是纪惊蛰呀。

这个就是……他失而复得的,纪惊蛰呀。

后来,他听到纪惊蛰在说:“&……*%&%……忘记恐惧……就爱我……”

“……你听到了吗?蔚迟,爱我。”

他看着纪惊蛰的眼睛,心想:我当然爱你呀。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好像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感觉是自然而然,和一种连庞大的痛苦都掩盖不住的,在惊涛骇浪的恍惚和恐怖中也无法忽视的,狂乱的喜悦。

有几个瞬间,他清醒过来,他确信自己清醒了。

并且在那几个瞬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终于完整了。

在昏睡之前,他耳中的尖啸声终于消歇,他听见了纪惊蛰的声音:“……我用尽全力才回到你身边,我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他想:“永远”太久了,但是这一刻我知道,我是完整的。

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纪惊蛰坐在床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他还不是很清醒,但知道自己是谁,也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连日来噩梦的恐怖阴影短暂地放过了他,让他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精神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他浑浑噩噩的脑子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一个锚点,对身体下达了明确的指示:先休息,再战斗。

他还有一点难受,但比起之前来好了很多,而且此刻,他能感觉到四肢百骸内徜徉着一股倦怠、温柔、餍足的幸福,这让他确认,自己仍然活着,而且刚刚与深爱的人做了最亲密的事。

而这件事情,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他并没有什么多的话想说,仿佛那就是吃了一顿饭一样自然的事。他知道事情迟早会发生,不是昨天,也是今天。它真的发生了,又让他觉得是那么自然、平常、无足挂齿。

如果硬要他谈谈感想的话,那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而这种平静,也化作了他手中无坚不摧的武器,和不可撼动的铠甲——

他很强大,为了守护这一切,他会用尽全力。

不管是谁,想要把这种幸福夺走……

就尽管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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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迟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天花板上阳光的色温,大概已经是午后。

他的身体有一种久违的、软绵绵的轻松感,直到这一刻,他才确信自己拿回了身体的完全掌控权。

他盯着天花板发呆,余光瞄到黑影一晃,看过去,看到门口纪惊蛰露出的一只眼睛。

纪惊蛰一跟他对视,“嗖”的一下跑没影了。

随即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翻箱倒柜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纪惊蛰小碎步跑进屋来,身上穿着小鹿斑比的围裙,背上背着一把花里胡哨的塑料扫把,走到床边,“啪唧”往地上一跪——

“宝贝!我错了!”

蔚迟一愣,一脑门问号。可他这人有个习惯,就是问题越大表情越酷。

他垂眸看着纪惊蛰,纪惊蛰都要吓哭了,仿佛被十把枪指着脑门拷问:错哪儿了?

纪惊蛰闭上眼睛,一股脑地道:“我不该趁人之危趁火打劫顺手牵羊浑水摸鱼!我错了!你打我吧!你不要生气!气坏了我要心疼的你不如你现在打死我!”

在令人窒息的十秒钟过后,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噗嗤”。

他睁开眼睛,看到蔚迟正看着他笑,眉眼弯弯。

他居然一下子鼻酸了,一张嘴声音黏黏乎乎地带着哭腔:“……你不生气吗?”

蔚迟看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还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和侧脸。

也许是因为已经做过了最亲密的事,只是这样的抚摸也让人感觉酥麻感一路从头皮窜到尾椎骨,身体都变得热热的。他捉住了蔚迟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摸蔚迟的额头和脸:“你瘦了好多。”

蔚迟亲了亲他的手心。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我我我锅上还煲着汤呢我去看一下,你再睡一会儿我一会儿叫你起来吃饭!”说完就跑进了厨房。

蔚迟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好笑:昨天晚上那么凶,这会儿亲一下手心都不兴了,笑死。

他又躺了一会儿,看到床头柜上端端正正地摆着自己十多天都没宠信过的手机,拿下来一看,电也是充满的,关了静音,信息多到爆炸。

他先确认了,没有以硕鼠为代表的“特调部”发来的信息,一时间说不上来是感觉担忧还是轻松。

他又点开微信,小红点一划划不到头,他先回复了来自导师和同门师兄师姐的垂询,又回了几个家庭群的消息,把几个莫名其妙跑到前排的营销号拉黑,还留下了两个红点。

一个是杨可的消息轰炸,最后一条消息是“抱歉啦姐妹[抱拳]“。

一个是申请添加好友。

杨可人不坏,但蔚迟总觉得自己与他没什么好聊,觉得这人说不出什么正事,于是先点开了申请添加好友的小红点。

有三十多条添加消息,来自同一个人。

最早一条添加消息来自八天以前,那是一个空白账号,丢过来一句话:蔚迟,加我。

第二条:蔚迟,不加我,你要后悔。

第三条: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第四条:你男朋友出轨了。

第五条:你加我我把详情发给你。

第六条:我草泥马的你装什么装?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加我我就到网上去把事情捅出来!到时候看你的脸往哪儿搁!

……

之后是毫无逻辑的谩骂和威胁,持续了三天。

蔚迟:???

心说哪来的神经病?

他有一点强迫症,把小红点都点掉,又把这个账号拉黑后,回到首页,还是点开了杨可头像上的小红点。

杨可发来了一百七十八条消息。

他一目十行,看明白了整件事:五天前,有个微博小号@三青大学官方发疯,带着一张照片,就是杨可曾经发给蔚迟的那张“纪惊蛰与美女在酒吧调情”的照片——当然那个美女就是玉兔——然后该小号又@了当时转发纪惊蛰和蔚迟在飞机上的那张照片的大V,就是蔚迟和纪惊蛰从爱丁堡回来的那趟飞机上,纪惊蛰亲吻蔚迟额头的照片。那张照片很是火了一阵,现在已经有两万条回复,六万点赞,三万转发。

该小号爆出了纪惊蛰的身份资料和在三青大学的就职情况,声称纪惊蛰是个男女通吃的“海王”,品行不端、三观不正,不堪为人师表,要求三青大学把他开除。

这条微博因为@那个大V,流量不低,还有人跑到大V的那条微博下吵吵,现在那张“飞机照”下面热评第一条是“只有我一个人看伤了吗?希望世界善待他们”,第二条就是“情况有反转,这个1根本不是个东西[微博链接]”。

于是,纪惊蛰和玉兔的那张酒吧照又火了。

有三成的人在骂纪惊蛰,有三成的人等后续,有三成的人要求锤时间线加舔颜,剩下的一成有打广告的、卖土特产的,还有要求三青大学彻查的。

这是五天前的事。

舆论发酵了一天半,那个大V又在自己微博下置顶回复:新照出炉,自由心证,指路[微博链接]。

楼中回复分为两派,一派队形整齐“呜呜呜呜我真的伤了不管怎样,还是希望世界善待他们”,另一派主要就是骂前一派腐癌,居然给双向插头洗地。

杨可的解释是自己没忍住把酒吧那张照片分享给了几个gay蜜——主要是呼朋唤友地舔纪惊蛰的颜,不知道怎么就流传出去了,他这几天正在“排查”。

虽然蔚迟一直没回复,但他也一直在报告进展。

最后的消息是两天前的。

[杨可]:查到了

[杨可]:是曹笙搞的鬼

[杨可]:纪惊蛰和他有仇?

[杨可]:他那个千疮百孔的垃圾

[杨可]:居然还敢这么跳?

[杨可]:姐妹,你放心

[杨可]:我已经找人收拾他了

[杨可]:他再敢闹,我就把他的那些破事也捅出去

[杨可]:谁怕谁

[杨可]:幸好也没什么事,学校也没理他

[杨可]:你还好吧?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哦

[杨可]:网上的事也算解决了

[杨可]:[微博链接]

[杨可]: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下次请你吃饭!

[杨可]:抱歉啦姐妹[抱拳]

蔚迟刷完所有聊天记录,心中无波无澜。

他觉得这些事情都好陌生、好遥远,仿佛是隔着一层玻璃的、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他兴致缺缺地想:如果没有“那个世界”,那么这些事就会算他生活中的大波折了吧?他会因此生气吗?会要纪惊蛰的解释吗?当然从逻辑上来说这个假设也不成立,因为没有“那个世界”的话他们也不会遇到玉兔、甚至不会和曹笙有交集……

他现在心中毫无波动,只觉得无聊。

他盯着杨可最后那条,“Y||uX/I抱歉啦姐妹[抱拳]“,心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这种平静、琐碎的日常中去。

他点开了杨可发来的那条链接,就是那个大V发的“新照出炉,自由心证”的内容。

仍旧是一张照片。

是纪惊蛰横抱着他,走在一条林荫道上的画面。

“马格利特展”所在的美术馆离他家的距离不到两公里,那天纪惊蛰抱着他出来,没打车,就这么走回来的。

照片是透过一面窗玻璃拍的,大概是某家沿途的咖啡厅,拍摄技术并不专业,画面边缘甚至有些模糊,但偏偏把纪惊蛰的脸照清了——纪惊蛰抱着他,把他的头按在颈窝里牢牢护着,自己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向前走,露出的脸棱角分明、凌厉得惊心动魄。

很难用语言形容那种感觉,照片上明明阳光明媚、树影婆娑,但单看这个男人,却好像行走在凛冽的刀锋剑雨中,浑身散发着一种……暴怒与仇恨。

有种飞沙走石的威严。

蔚迟没有见过这样的纪惊蛰。

看起来……那么锋利、危险、痛苦、目标明确、视死如归。

让人忽然想起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来。

下面的评论区一片鬼哭狼嚎,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程度比那张“飞机照”更甚。

热评一:呜呜呜呜我真的伤了不管怎样,还是希望世界善待他们

热评二:从隔壁来,这还不是爱情吗?

热评三:大哥!冷静!杀人犯法!看看你怀里的宝贝!冷静!咱不杀人!不值得!

热评四:怀里的小哥怎么了呜呜呜千万不要有事啊……

“迟迟!吃饭啦!”

纪惊蛰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一手还拿着一把铲子,笑容可掬。

蔚迟抬头看他,又微微垂眸看手机里的照片,又看他,如是几次。

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简直……简直……

不是同一个人。

纪惊蛰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站直了,问:“迟迟……怎么了?”

蔚迟又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打字,一声提示音后,纪惊蛰从屁股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显示收到蔚迟的一条消息。

[黑猫头]:纪惊蛰,你从哪个世界来?

纪惊蛰豁然抬头,与蔚迟漆黑的眼睛对上了。

蔚迟也看着他。

白越光的那些话,他说不上信,也说不上不信,事实上,他必须承认……他混乱了。

一方面,他对科学、逻辑和自己的理智有强烈的信心,他很难接受白越光口中宛如科幻小说一般的故事,也笃信着自己,一定能认出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纪惊蛰;另一方面,他又不免想到,如果万一……纪惊蛰真的是另一个纪惊蛰的话,他又该怎么办?

如果纪惊蛰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么他们有共同的记忆吗?

如果两个平行世界的过去几乎一样,他们两人的记忆也几乎一样,可他们分别是与不同的对方一起度过的,那这个记忆还属于彼此吗?

那纪惊蛰还是纪惊蛰吗?

如果是,可他明明是与另一个蔚迟一起创造出这些回忆的……

如果不是,他又有和纪惊蛰一样的经历、过去、感情、习惯、味道……

如果得出结论是纪惊蛰真的不是纪惊蛰,那么……他怎么办呢?

他会……放开纪惊蛰吗?

不会。不可能。想都别想。

……那真正的那个纪惊蛰呢?

到这里,关于“白越光所说的科幻小说为真”的假设与思考只能戛然而止。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却难办到让蔚迟也忍不住要逃避。

他不愿意相信,也没办法这样继续思考下去。

其实刚刚醒来、发现自己不能说话的时候,蔚迟竟然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总庾嚱是想:如果说不了话,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问这些问题了?

而这一刻,他忽然有点厌恶自己: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心照不宣,可以圆滑似水,可以假装眼里没沙心里没刺没心没肺安安生生地过活下去,可为什么……他就是做不到呢?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似的,继续打字。

纪惊蛰的微信提示音不断响起。

[黑猫头]: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黑猫头]: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躺了五年只是一瞬间,那些东西你是怎么学会的?

[黑猫头]:品酒,品茶,艺术鉴赏,没有时间堆砌,绝无可能精通

他刚又打出一个“你”字,忽然头顶一暗,一抬头,纪惊蛰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蔚迟……”纪惊蛰叫着他的名字,目光沉痛,“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隐瞒你,我……”

蔚迟盯着纪惊蛰的嘴,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有一种可怕的直觉——他从未有过的,如此接近真相的感觉。

他聚精会神,准备听纪惊蛰接下来要说什么。

纪惊蛰说着:“我其实是……”

忽然,他的嘴崩成了一条线,发出了一声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哔——”。

那是一种,机器或者计算机、人工智能被消音的声音,总之,绝不可能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存稿是一滴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