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谛话音方落, 蔚迟就感觉到后颈一凉,仿佛身后有人吹气。
他下意识就要回头去看。
“别回头!”方青谛出手如电,在他的肩膀、和腰上的绳索上一拍, 他背上的稻草人便应声落下,蔚迟浑身一轻,惊觉刚刚自己几乎是被压弯了腰。
方青谛道:“人的肩膀上有两盏灯, 你一回头就会吹灭,立即就会鬼上身。所以见了鬼,无论如何不能回头。”
说完他又开始围着倒在地上的稻草人转圈圈, 过了一会儿, 他把稻草人翻了一面, 从稻草人的后脑勺上取出一根针。
李小菲问:“道长,这是什么?”
“镇魂针。”方青谛说, “它镇着什么东西。”
言罢, 老道士从脚后跟里摸出一把小刀,划开了稻草人的后脑勺, 扯出一张纸人。
那是个纸剪的人形, 嘴巴是个半月形的空洞,一只眼睛画着红圈, 一只眼睛画着蓝色三角。
蔚迟想起昨晚那个映在窗户上的影子。
他正在仔细观察那张纸, 忽然, 那张纸一动, 直接扑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眼睛被那张纸糊住了,失去视觉的恐惧使他刹那间慌了阵脚, 猛退了几步, 撞到人家的墓碑才停止, 他听到方青谛叫了一声“呔!”之后开始念念有词, 李小菲也手忙脚乱地来拉他。
一片混乱中,他听到了一声很轻微的“迟迟”。
“等一下。”他站定,抬起一只手说,“等一下。”
方青谛的诀只差最后一句没念完,被从中打断,呛了个人仰马翻,李小菲只得又去扶他。
蔚迟又听到了一声“迟迟”,声音很小,黏黏糊糊,是纪惊蛰。
他伸手去揭脸上的纸,感觉到那张纸有些吸力,恋恋不舍地扒在他的脸上,他稍一用力,就把它揭下来了。
那个纸人躺在他手心,又轻轻动了动,用“手”卷住了他的手指。
蔚迟叫了一声:“纪惊蛰?”
纸人快乐地摇了摇:“迟迟!”
蔚迟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样了?”
小纸人还是开心地叫着:“迟迟!”
“嗯。”蔚迟答了一声,接着问,“你人在哪里?你还在姥姥家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纸人恍若未闻,只会翻来覆去地叫“迟迟”。
蔚迟转向方青谛:“方老,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刚喘匀气,有气无力道:“要么是段残魂,要么是被‘镇魂针’伤到了,养一段时间再看。”
蔚迟想了想,一面觉得荒谬,一面又被迫接受这种怪力乱神的设定,道:“他们会不会就是想用这点‘残魂’骗过‘鬼差’?”
“你们这里的风俗我不清楚。”方青谛说,“但是最基本的是在哪里都不会变的——魂魄不全,非死即残。”
蔚迟又看向手中的小纸人,它抱着他的手指快乐地玩着,还用“迟”字编了首歌在唱。
蔚迟怕手里出汗把纸弄皱了,就把它放进了外套胸前的口袋里。
李小菲道:“……那这个怎么办?”她指着躺在一边的稻草人。
蔚迟一时也没了主意,看向方青谛。
方青谛又围着稻草人转了几圈,从稻草人身体各处又拿出十几根针,沉吟片刻,道:“它的奇经八脉全被截断,合谷、神门、少商、阳陵泉和承山穴更是下了重咒,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一个‘食气傀’——它自身的气穴全断,只能吸收活人身上的气增补自身,理论上来说,人跟它呆在一起越久,身体就会越虚弱,这种等身人大小的,应该不消两个时辰就能把人阳气吸光。”方青谛看向蔚迟,“你背着它,有没有感觉它越来越重?”
蔚迟心中一惊,他的确是有这种感觉,可他只当是晚上爬山路、体力不支而已。
“这可是完全的恶咒啊。”方青谛说,“虽然不了解你们当地的风俗,但是依老夫看,这种恶傀应当不做你所说的那种功用。”
蔚迟:“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方青谛:“烧掉。”
口袋里的小纸人欢快地说:“迟迟!烧掉!迟迟!烧掉!”
蔚迟:“那就烧吧。”
这个稻草人体型跟成年人等身,在这条杂草丛生的小路上烧怕引发山火,他们只能找一块平坦的地方再烧。
蔚迟再去搬它的时候,发现它变轻了许多,从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变回了正常稻草的重量。
他们找到一处小河滩,在一块平展的岩石上烧掉了这个稻草人。
点上火之后,蔚迟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有人在火里痛苦地嘶吼、哭泣,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舍。
随着稻草人被烧得越来越小,他能听到的那种哭声反而越来越大,心头那种不舍感也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了撕裂的痛感——
“啪。”
他忽然眼前一黑,那个小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他脸上,展开小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听到它小小的声音:“迟迟,不看。迟迟,不怕。”
他忽然惊醒,回忆起刚刚那种感觉,心中生出寒意。
“嗯。”他轻轻回答了一声,怕火焰把小纸人燎到,又小心地把它放回了胸前的口袋。
稻草人烧完,也才过了半个小时,蔚迟当然不打算把烧了稻草人这事跟姥姥家里人说,所以准备拖满时间再回去。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趁这个时间去村子探查。
他们从另一条小路下山,到了云泉村的中心区域。
一路上李小菲问了蔚迟很多问题,蔚迟大部分都如实解答了。
云泉村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老村,除了几十年前上游建了工厂和水坝把河水污染了以外,工业化程度不高,还保持着砖房瓦盖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