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很快回了家。
在路上蔚远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一会儿在说:我说我看着我的婶儿就亲切呢。一会儿又在说:哎,哥你是真牛逼呀,我遇上这事儿就什么都不会了, 疑神疑鬼,六神无主,哥你马上就想到要怎么办, 所以说呢——这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
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还不满足,然后扭着蔚迟的胳膊问:“哥, 你到底是怎么一下就想到这些的?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见蔚迟不太想理他, 便撒娇卖萌, “哥你教教我啦,我也想进步嘛。”
“逻辑。”蔚迟叹了一口气, 整理了一下思路, 道,“我们每一个人从出生以来就生活在因果律和逻辑统治的世界当中, 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单独发生的, 一切事件不能单独存在。所以一旦你发现一件事情跟想象不一样,有奇怪的地方, 你不妨抽身而出, 把它放在一个更大的时间线中去看待。”
蔚远说:“我不是很明白。”
“打个比方说。”蔚迟道, “你, 蔚远,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出生?怎么长大, 怎么走到今天——你因为成绩不好不爱学习, 在父母的安排下进入了卫校, 之后在市二院实习, 再之后你去了图书馆。”
蔚远一边听,一边点头。
蔚迟看着他:”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吗?”
蔚远:“什么?”
蔚迟:“你不爱学习,也不是因为某种使命感或者说热爱而进入了医护行业,至少在过去的一年中,比起学习和提升自己,你更愿意去网吧打游戏,所以你为什么会去图书馆?”
蔚远张大了嘴。
蔚迟说:“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蔚远沉下心来开始思考。
的确,按他过往的想法来看,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科技馆,这些是他高中毕业以后一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地方。
可他的确是去图书馆了,他现在记不清去图书馆的前因后果,但努力回想的话,依然能想起那时候的心情……好像的确是想努力的,想努力的学习一些什么,做到一些什么。
……可为什么呢?
因为从小的经历,对离家的父亲隐秘的报复心理,他一直以来都把太多的精力花在了这事上,以至于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自己的未来和理想。于是他好像真的是没有什么理想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
到了今天,再去培养一个兴趣或者理想似乎也晚了。如今,无论是谁,再问他关于未来的规划,他的回答都会是:就这样吧。
就这样长大,就这样成年,就这样工作,就这样结婚,就这样生子。每个月拿上几千块钱的稳定工资,他又是独生子,车子和房子父母都可以准备。下班之后打打游戏打打篮球,寻找一点青春的影子和热血。就这样没有理想没有抱负地活下去。
本来是这样的。
可是,可是,他是为什么会去图书馆呢?
为什么会在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年里,忽然进入了,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进的图书馆呢?
为什么突如其来的想要努力了呢?
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谁?
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照着这个逻辑往下想。
为什么,他走在司空见惯的医院走廊里,会感到那种彻骨的寒冷和恐惧呢?
为什么,从来不玩桌游的哥哥,会和他一起在同一张桌子上玩阿瓦隆呢?
为什么,在图书馆之后,他竟然又踏入了科技馆呢?为什么一想到科技馆,他会那么难过呢?
他看向他哥。
蔚迟也看着他,很平静地说:“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完全了解一件事,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正确。当我的认知和世界出现了冲突时,我没有办法一下子确定,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世界的问题。但是逻辑是存在的,如果一件事中有多处的逻辑断裂,那事情就一定出问题了。”他顿了一下,下颌骨忽然紧了紧,似乎是狠狠地咬了一下牙,等他再看向蔚远时,蔚远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凶光,“而究竟是哪一方出了问题,就需要你自己判断了。”
两人回家修整了半天,晚饭时候去了张婷云选的餐厅,他们提前了十几分钟到场,在一个角落里选了一个位置等着,六点整,张婷云来了。
蔚迟和蔚远坐在一起,她坐到了蔚迟的对面。
她态度从容,问:“点菜了吗?”
她一开口,蔚远就抖了一下,蔚迟把手边的菜单递给她,道:“没有,等着你来点。”
她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地把菜点了。
“说吧。”她送走服务员,转向两人,“你们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