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 第二节课间。
初中部一楼南端厕所。
昨天蔚迟已经把高中部厕所蹲遍了,从今天下午开始他们就来到了附中初中部,初中部和高中部不在同一栋楼, 来回在路上的时间就要花四五分钟,蹲厕所的时间只有很少的一点,基本是刚蹲下就要换隔间。
在这个隔间蹲下, 蔚迟开始掐表,30秒一组。他抱着膝盖,盯着手机上的秒表。
快要入夏, 季节性多雨, 这个隔间靠窗, 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爬山虎轻轻拍打在磨砂玻璃上。
忽然,他感觉后颈一凉。
那是一滴水。
他悚然一惊, 骤然回神, 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发现在自己不知道怎么救走了神, 这时再看, 秒表已经停了,停在了24秒的倒计时上。
“啪。”
又一滴水。
然后, 他看到了那个影子。
与上一次一样, 那影子并不是在他的正上方, 而是从旁边贴着隔间壁的地方伸出来的, 只有一部分与他的影子接在一起,同时, 他再次感觉到了那种, 让他毛骨悚然被注视感。
那东西的目光似乎是实体, 盯得他皮肤刺痛。
他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江淑娆变成海藻怪的梦里, 但与梦境不同的是,他并没有被恐惧攫住行动能力,他起身开门,发现门明明没有锁,却怎么也打不开。
在确认了这一点后,他毅然转身,面向了那个东西。
出乎意料的,那并不是他想象中一个湿发遮天蔽日的怪物,那看起来……就是个人。
而且,是个看起来还挺面善的中年男人,白面无须,地中海秃瓢,眉眼无害地微微下撇,若在其他场合遇见,还能称得上一句和蔼可亲。
他的身体留在隔壁,只露出一颗头,在往这边的隔间窥伺。
这个画面并无什么恐怖元素,却让蔚迟看得汗毛倒竖,喉头泛起一股恶心。
他贴门站着,那中年人的目光却并未随着他移到门口,而是依然盯着蹲坑,仿佛那里还蹲了一个虚幻的人,那张白肉纵横的脸上带着虚幻而沉醉的笑容。
蔚迟观察着,心中盘算着踩住窗框上缘再翻出隔间是否可能不背对着那中年人。
忽然,那人大叫了一声,一个倒栽揔就栽了下来,脸就直接栽进了蹲坑的洞,只是眨眼间,他的头就嵌进了那个洞里,只有脖子和胸膛还卡在外面!
这个画面已经足够离奇了,无论如何,那个蹲坑的洞绝不可能供一个头颅通过,但那颗头就是卡进去了,而且……还在继续!
他的四肢还在外面张牙舞爪地挣扎着,但只是几个呼吸间,他的半边胸膛和一只手就被那个洞“吸”进去了,他挣扎得非常剧烈,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使劲了浑身解数,但丝毫无法阻挡洞中的那股不可抗力,很快,他整个人就消失在了那个十厘米见方的空洞中,而厕所蹲坑毫发无损。
近在咫尺地眼看着一个大活人,就以这么个离奇的姿态消失在了眼前,蔚迟感觉自己腿都软了,把住了门把手才站稳。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缓了一会儿,试探着去看那个洞。
忽然,“啪”的一声。
又是一滴水,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猛然抬起头,与那张中年人的脸极尽距离地对视了!
那人又出现了在了隔间上方!
隔间壁也就两米高,蔚迟站起来有一米八,跟那张脸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二十厘米,完全能看到那张白胖面皮下的粉刺和血丝,和从那张虚幻微笑着的嘴唇间,漏出来的一点黑黄的牙齿。
“靠!”
就算是他,也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猛地一退,“咚”的一声又撞在了门上。
几乎是在他撞上门的同时,那人又头朝下地栽进了洞里。
如是往复。
那个人一直在重复着偷窥、微笑、进洞、偷窥、微笑、进洞的过程。
什么情况?他不停地在重复着死亡吗?
在大概第七遍或者第八遍他的半边胸和一只手被“吸”进洞的时候,蔚迟忽然感觉身后一空,视角就仰到了天花板上,随即,他跌进一个人怀里,然后他看到了纪惊蛰的下巴和鼻孔。
接着他就被拖出了那个隔间,在动荡的视角中,他看到那个男人只剩一双腿在地面以上,就在那双腿即将再次消失在洞中时,挣扎忽然停住了,仿佛被凭空冰冻了一样。然后,居然止住了下坠,反而被什么拽着似的在缓缓上升。
“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请山神着意收寻。收魂附体帮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一个一身蓝白的背影拦在了他面前,是身着校服的付平安。付平安平日里看起来佝偻瘦小,这个背影却显得非常挺拔。
纪惊蛰仍在把他往外拖,他透过付平安身体的缝隙看到那中年男人不知被什么东西吊着,完全离开了厕所洞,那无形的力量却并没有消散,又过了一会儿,在一阵让人牙酸的拖拽声中,那力量又从厕所洞中拽出了一只枯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