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高尔夫球杆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白色的小球随之起飞,落在了远处的草地上。
球童跑过去找球,滕仲云却没有跟着过去,一个四杆洞打了七杆,他已经兴致索然了。
心腹手下看出他的意图,立刻上前接过他的手中的球杆。
滕仲云朝着不远处的高尔夫球车走去,摘下头上的帽子轻叹一声:“老了啊。”
虽然已经五十大几,但滕仲云的脸上依旧看不出苍老的痕迹,他眼尾的线条如同刀刻般锋利,眼睛如同鹰隼,丝毫没有中年男人发福的体态,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分明。
“老爷说笑了,”心腹恭顺地替他打开车门,“再过十年您也锋芒依旧。”
滕仲云靠在了椅背上:“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心腹启动车子:“大少这些日子刚结束欧洲的谈判回国,滕式集团业务已经拓展到了整个亚洲和美洲,现在再加上欧洲,几乎已经实现了全球布局,大少爷做事果决锐利,很有您的风范。”
“二少更是不用说,飞车现在火遍全球,业务拓展量呈指数增长,大概用不了五年,全世界的交通方式都会被改变,传统汽车都会被飞车取代,到时候不只是普通人的出行效率被提高,整个社会的经济运行速率都会被大大提升。”心腹忍不住赞叹,“二少爷是真正的天才。”
滕仲云半闭着眼睛,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滕家有40%的业务都和传统汽车业相关,以后飞车壮大了,滕氏集团怎么办呢。”
心腹心里猛然一凉,忽的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
他自己的夫人最近刚生了二胎,所以一不留神就以己度人,下意识觉得滕仲云会对每个儿子的成功感到高兴。
但实际上,这么多年跟着滕仲云,心腹知道他只对滕禹一人上心,对滕时冷淡到几乎不像是对待亲生儿子,在生意和生活上不闻不问,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打压。
心腹忽的感到了一股寒意,如果滕时的飞车业务真的到了极大程度压缩滕氏集团利润的一天,滕仲云会任其发展吗?
“滕玟最近在做什么?”滕仲云突然的问话打断了心腹的胡思乱想。
滕玟作为中途忽然跳出来的便宜儿子,只在滕仲云想起来的时候会被提到,大多数时间滕仲云似乎对这个儿子的存在感到可有可无。
心腹斟酌了一下:“老爷之前把滕氏旗下的航空产业交给三少,三少一直跟着元老们学习,成长了不少……只是最近公司业务发展顺畅,三少可能放松了些,带着女朋友出国玩去了。”
“还是那个孙晴晴吗?”
“是,孙氏传媒的千金。”
滕仲云淡淡道:“年轻人,爱玩是天性。”
心腹听不出这话中的喜怒,孙家虽然不如滕家,但是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门当户对,而滕玟也差不多到了这个年纪,滕家三兄弟都没有婚配,但如果滕玟开了个头,或许也不是个坏事。
滕仲云没再说什么,一直到了球场边,也没有再提三个孩子的事情。
*
距离Josen公司曝光智语公司的恶性竞争行径已经过去了两周的时间,热度依旧不散反增,相较于网上闹的热火朝天的人们,智语公司的办公楼显得有些安静得过分了。
咚咚咚。
伊藤掐着眉心,像是要把眉头中间捏出一道沟渠:“进来。”
“伊藤总……”来者是技术部门的山田,从J国就一直跟着伊藤和奚斐然打拼的,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将手中的离职申请递给伊藤,“对不起,但是我家里出了点事,没有办法得离职回J国了。”
伊藤心中终于升起了一种兔死狐悲的绝望来,连老员工都开始离职了。
这段时间以来,这已经是他接到的第八份离职申请书了。
无论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过去,都没有办法要求别人在大厦将倾的时候依旧坚守,忠诚是一种奢侈品,利益才是永恒的。
明明刚开始做大做强……
“去找人力办吧。”伊藤摆了摆手。
山田原本有些躲闪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有些动容,他欲言又止:“伊藤总,这几年真的很感谢。”
伊藤疲惫不堪,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看着电脑屏幕上直线下滑的公司业绩,再这样下去,只怕他自己都要撑不住了。
奚斐然在办公室里目睹了一切,手里的一份报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揉成了一团,那是最近公司的各种负面指标。
忽的,他的办公室门也被敲响了,张明海探头:“S博士?”
奚斐然放在扶手的手指竟然下意识收缩了一下,他忽的发现自己竟然在害怕,他害怕他的得力干将一一离开他,仿佛这扇门打开就意味着他的公司离四分五裂又进了一点。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你也来辞职吗?”
张明海整个身子都闪了进来,把一份鳗鱼寿司放在了奚斐然的面前:“我不辞职,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给你送点饭。不吃饭会导致体内氯元素、钾元素及钙元素等微量元素水平明显下降,容易出现电解质紊乱的现象,影响身体的正常活动,你也不想变笨吧。”【注】
奚斐然惊讶地看着他:“你竟然舍得花钱给我买鳗鱼寿司?”
张明海挠了挠头:“财务说能报销。”
奚斐然:“……”
“反正吧,”张明海不善言辞,琢磨了半天决定实话实说,“只有你不笑话我的项目,还给我投钱,离开你我也活不成,你放心,只要你不走,我就一直跟着你。”
奚斐然抑郁了许久的心情终于在这一瞬间像是被阳光从乌云缝中射进来了一些,他冲着张明海笑了笑,后者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然而那一丝光明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太久,接近傍晚的时候,奚斐然再次收到邮件,又有一家合作公司宣布和他们终止合作,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夕阳洒满了长街,奚斐然浑浑噩噩地开着飞车回到了滕时家,停在后面隐蔽的树林里,然后步行从小路一路走来,推开别墅的后门。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奚斐然坐在了沙发上,他还记得自己最初来时的样子,现代化的装修把这里打造得像个冰冷的样板间,处处都很精致,却也处处都缺乏着人情味。
他在这里住了八年,在墙上乱写乱画,在走廊上方的栏杆上荡秋千,在偌大的地毯上打滚,把沙发的边边角角拽得开线。
如今那些痕迹还在,却像是被封印进了时光里。
奚斐然发现自己既丧失了童年的天真,又没有完全获得成年人的勇气,一番折腾下来,好像毫无长进。
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感觉自己就站在崩溃的边缘,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奚斐然强撑着身体里那根无形的筋,站起来晃了两下往厨房走,想要去给滕时做饭。
冰箱里有新鲜的黄瓜,他拿出来两根,放在水龙头下洗了,洗完之后切成小段。
刀起刀落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奚斐然浑浑噩噩心不在焉,忽的感觉刀感不对,低头一看,已经切到了手指。
鲜血冒出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没有感觉到疼,然而下一秒血腥味直冲鼻腔,满目的猩红仿佛又把他拉回了那个熟悉的梦魇之中。
一道尖锐的耳鸣穿透大脑,积攒了太久的怨愤忽的滔天升起翻涌而上,奚斐然攥着刀柄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为什么蒋洲成可以杀了人之后逍遥法外?
凭什么他做了这么多的恶还可以活的那么自在,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为什么他那么容易就能破解!
这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天道?有没有正义!难不成真的是好人死的早,祸害遗千年?
他妈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