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妈妈是想到自个儿年轻的时候,史如意也是早早没了爹,温妈妈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最是知道做娘亲的艰辛。
连香菱都不闹脾气了,抱着臂,气呼呼地坐在板凳上,竖起眉头对杏果道:“你要住便住罢……只要你不惹我,我就不来打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红玉私底下,也悄悄对史如意说,若是她自个儿,怕是万万不会为了一个孩子做到这个地步,她虽然不认同,但打心底里佩服杏果的勇气。
……是否人拥有的越多,顾忌的也会越多?
史如意不知道,但这些日子,她晚上睡觉,总睡得不大安稳,有时会梦到前世的事,有时会梦到那些在云府的时光。
多是在二少爷的院里,她和云佑对坐谈天,屋外那棵大梧桐树在风中飒飒,光影斑驳,照在云佑的脸上。他手执书卷,笑容那般清浅,如小溪里一弯金红的游鱼。每到这时,史如意总会下意识地心中一痛。
画面陡转,恍惚中又回到离府那日,她亲手为云佑系上五色的百索子,在心中默默祝愿,希望从此他岁岁年年,都能平安幸福。
云佑曾经问过她一句:“是你要不起,还是你不愿要?”
若说曾经是囿于身份的差距,现如今这般踌躇,又是为了什么呢?
史如意张开了嘴想要回答,却如溺水的人一般,骤然跌落,挣扎着从梦中醒过来,于是再也睡不着。
史如意下了榻,推开窗,清凉的晚风迫不及待地扑进来。观音桥畔依然江水悠悠,倒映着天上明月……七夕时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却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第94章 京城
女子学堂内。
桌上的杯盏氤氲着热气,梅师傅亲手为爱徒沏了清茶,二人隔着茶几对坐,彼此却不言语。
梅师傅慢慢吃完一盏茶,才开口问道:“你真的想好了麽?”
史如意深吸一口气,似是要把这茶的香味都吸入肺里,少顷,才不好意思地一笑,诚恳答道:“其实……没想好,但,这是弟子现下真心想做之事。”
梅师傅放下杯盏,悠悠地叹一口气,自嘲说:“想来天下做人师傅的大抵都是如此,从前总想劝你上进些,不要只顾着眼前一亩三分地,天高海阔,可供你施展身手的地方还有的是……可等你真的说要走了,又未免担忧,想着安稳一世未尝不是福气。”
史如意的眼角似是被茶水热气熏红了,波光润泽的。
她揉了揉眼睛,才道:“师傅,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沉默一会,又笑道:“只可惜如意天性愚钝,师傅智谋心计未学到万一,若出去给您老丢人了,希望师傅还愿意认我这个徒弟才是。”
梅师傅笑了起来,因着素日保养得宜,面容并不显老态,霜华却早已满鬓。
她出身高门贵女,及笄之时,才女之名便已名动天下,十五岁时全家获罪,男儿充军流放,女眷悉皆没入宫廷。梅师傅被罚去浣衣局,那双只会抚琴弄墨的手,寒冬腊月天也浸在冰水里,泡了一年又一年。
本就是深闺娇养的女郎,宫中婢女病亡率又高,或许是没有了求生的意愿,最后,她的母亲姊妹都没挺过来。
梅师傅在宫中熬了二十年,终于等来长公主放宫人的诏令。
长公主尝听闻梅师傅的才名,特意来问梅师傅愿不愿意留下,长公主府仍设有虚位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