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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钟磬音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楼梯前,旋转的楼梯像没有尽头的下坠的漩涡,钟磬音抬起腿走下去,一步又一步,与欢笑着的、交谈着的、前来观看演出的人群逆流,愈来愈远。

钟磬音身边经过的同样等不及电梯的零散观众,他们还没看到话剧就已经在讨论——讨论原著、讨论作者、讨论里面的角色、讨论参与的演员。

钟磬音的名字、钟磬音饰演的仆人,都不在被提起的行列里。

钟磬音走出剧场,冷风打在脸上,天已经黑了,街灯、建筑的灯光、马路上的车灯、红绿指示灯纷纷然地亮着,它们热闹着、喧哗着、推搡着,没有一盏照在钟磬音的身上。

钟磬音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他拿出手机,打开导航软件,输入了宁淅所在小区的名字,而后点了步行导航。

钟磬音有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需要步行三个小时四十七分钟。

钟磬音将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收进兜里,向着指示线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十九点四十三分,话剧第一幕结束。钟磬音走到了第六个红绿灯路口,距离宁淅家十一公里。

二十点五十五分,话剧第二幕结束。钟磬音走过了第三个大型购物中心,距离宁淅家六公里。

二十一点二十四分,话剧第三幕结束。钟磬音走至一条小区之间没有路灯的窄巷,距离宁淅家四公里。

二十一点四十五分,话剧第四幕结束。

全场表演圆满完成。

演员开始登台谢幕,有情绪激动的观众起立给予掌声,许多人的脸上还滞留着感动的泪水,眼中是共鸣的震撼,整个演播厅的灯全部亮了起来,幕帘拉开,所有的人被光、热、和鲜花包裹在其中。

钟磬音走不动了。

他坐在路边的花坛,双手撑着膝盖,鞋底满是雪水泥泞,甚至有些浸入鞋子与袜子的布料,让脚趾发疼。他的手指尖因为冷冻吹风而起着皱,他喘着气,垂着头,脸颊靠近衣领的位置被哈出来的热气蹭得潮湿。

他走了快要三个半小时——钟磬音觉得自己走了快要一夜,整整一夜,从大剧院走到了地标商场,可是好远,好远。

“好远啊宁老师……”钟磬音抬起头来,不知怎么,鼻子有些发酸,他望着街对面辉煌的灯火,望着被霓虹灯围绕的商场标牌,迟来的委屈与不甘像没有经过磨铣的石刀,迟钝的切割面残忍剖解着他的胸膛。

“宁淅……我真的离你好远。”钟磬音重复着,站起身来,就好似驱光的飞蛾一般,向着商场走去。

他低喃:“我真的离你好远啊。”

“可是我还是要走啊,还是应该往前走。”钟磬音站在商场的门口,借着光低下头来,看着仅剩下百分之五电量的手机:导航软件上的箭头指着宁淅小区的方向,定位在钟磬音的脚下,连接出一条蓝色的线条。

钟磬音根本不知道宁淅住在哪一栋、哪一单元、哪一层楼的哪一户。他自己深知这一点,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多考虑的必要。

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钟磬音想,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钟磬音向着商场里面走,想着要借一个充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