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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满满当当,放满文件和画作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万云一人。

万云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布鞋和地上那块拼接的多色高级地毯,捏着自己的斜肩布包,这不是在平水县那个军绿色的包了,那个包用久了,终究是断了带子,这一个是她在广州新买的,它的特点不是美观,而是耐用、够大、能装东西,万云感受到了自己站在这里的格格不入。

裘阿姨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进来,万云等了几分钟,有点无聊,看看地上叠在一起的几个木头画框,又转头看墙上的两幅山水画,画的尺寸都不算大,一幅是墨荷;一幅是乱枝野鸭,野树上点缀着几点春红绿柳,树木后面还有寥寥几笔白墙灰瓦的房子。

她不禁走前去,看得细致了些。

裘松龄站在办公室门口,瞧见万云在看画,微微笑着:“喜欢哪一幅?”

万云回过神来,不知为什么,相比于桂老师,她有点怕裘松龄,裘阿姨比桂老师更像一个老师,被这么一问,又带了点不自在的笑,指了指那张有鸭子的画说:“这张。”

“噢?”裘松龄转头去看一眼,问,“为什么?”

万云的笑这下是带着点淳朴,两根辫子在她胸口晃动了一下:“我觉得这人画的地方,有杂树,有番鸭,有小河,还有瓦房,跟我老家有点像,很亲切。”

裘松龄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两秒,然后笑了出来,仿佛觉得很好笑,又笑了一会儿,指了指万云,真有趣,难怪阿桂喜欢他们两个小年轻。

等笑完了,裘松龄才说:“这幅《泼墨夏荷图》是张大千的画,五年前,价值美金六万,如今翻几倍涨了。”又抬起下巴,对着万云喜欢的那幅画,说,“这是吴冠中的《水乡野鸭》,较早期的作品,前年我在北京找到的,花了六万港币。”

万云诧异得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鸭蛋,天啊,裘阿姨说得是地球语言吗?就一幅画,动不动就上万,她又去看那一大片的泼墨,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只能分辨墨迹深浅,再看那两只不能吃的番鸭和树枝子,老家遍地都是,可到了画布上,它们就变得这么值钱啊了啊?!

而裘阿姨就这么随意挂在办公室,也不拿把锁锁起来?被人拿走怎么办?万云顿时替她肉痛起来!

“裘小姐,这是人民币一千二百元。”刚刚给万云开门的卷发姐姐进来了,拿了一沓崭新的人民币让万云签收,“来,小姑娘,在这里签个字。”

万云还没从裘松龄刚刚说的价格中缓过神来,糊糊涂涂地签了自己的名字,拿了钱。

看到万云随意签字,裘松龄又皱眉,等卷发姐姐出去后,开口提醒她:“签字是很重要的,往后所有带有文字的东西,签名之前都要阅读清楚,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万云的懵懂被裘阿姨的话给打醒,那种兴兴头头来拿一千二百块钱现金的兴奋劲儿被墙上两幅画给打散了。万元,千元,这两个数字,在万云的脑海里疯狂交锋。

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大啊,她来广州见了世面,可却连边角都没有触碰到呢!

走之前,裘松龄给她拿了两管没有开封的香奈儿口红:“得亏年轻,不打扮也好看。过年了,也涂抹一下口红,像你说的,喜庆一些。”

万云讷讷地接了裘松龄的口红,现在知道对裘阿姨来说,香水口红就像是随口买的新年挂件,就没推脱,谢过她,又慢慢地走了出去,再看一眼这装修精美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精美的彩色世界地图,插了几个旗子,旁边写了些她看不懂的英文字,人人桌上都有电话,好像每个人都会说不同的外语,万云只觉得这里似乎属于另一个世界,是天上浮云和海市蜃楼,不属于她熟悉的、市井的、通俗的广州。

坐上电梯,下了楼,万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从保安那里拿回自己的身份证,走出门去,直至站在门口一直等着的张承志叫她:“万老板,拿到钱了吗?”

张承志一个厂长,愿意跑来送货,拿现款就是其中一个原因,没有哪个生意人能拒绝得了到手的现金。

现在是冬季,广州再是暖冬,刮起风来也会冷,穿堂而过的风吹过时,万云拍拍自己的脸颊,自嘲地笑了一下,想什么呢?裘阿姨哪怕是天上的仙人,也跟你没关系,回归现实世界吧!

“拿到了!”万云四下看看,满大街的人,也不方便掏出来,“跟我来。”

两人又鬼鬼祟祟地跑回刚刚那栋大楼里,保安伸手拦住他们:“干什么又回来了?”

万云躲到门后,边在布包里掏东西,边对保安说:“没事,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