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餐馆就是拖家带口开的店,收银是妻子,厨房是丈夫,帮厨的是叔公,传菜的是表弟,搞卫生的是堂嫂,整个大家族汇集在一起,人多力量大,自己人,做事也更放心。
每到这时候,万云就觉得自己和周长城两人势单力薄的。
她预估了一下自己那小地方的工作量,再看看自己手里所剩不多的钱,决定先请两个人,洗碗工就请个零工好了。
这两个人中,林彩霞是已经确定下来的,就是做些杂事和堂前的卫生,除了她之外,万云还要想办法再找一个,这人最好是个男的,要有厨师功底,就是不知道这种初级学员,要给他多少钱?
林彩虹建议她去找厨艺学校的曾明朗老师。
曾明朗现在还在原先的厨艺学校做事,不过已经是招生办的经理了。
每个人都在认真生活,都在进步。
万云找了个稍稍空闲的下午,特意坐了两小时的车去拜访曾明朗。
曾老师听说万云自己开餐馆,很是为她高兴:“当时你和彩虹两个努力的女孩子没有被分配到厨房去,我和办公室的老师都觉得很可惜。现在看到你们各自都闯出来了,老师真为你们高兴!”
万云谢过曾明朗老师的关心,看她脸上多了点皱纹,岁月开始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喝着淡淡的茶水,把自己想找人的事情说了。
曾明朗听了万云的来意,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学生的话,我这里倒是很多,但是你也知道,大家来我们学校,都是奔着进大酒店和大厨房去的。你那个餐馆暂时没有什么竞争力。”看万云愁云惨淡的模样,又想起一个人,“我这里倒是有个年轻人,手脚还算勤快,人也算单纯老实,不过他没有任何厨艺上的经验,你可能得自己带一带他。”
现在是好的不好的,能捞一个是一个,只要这人四肢健全,听得懂人话,万云就能接受了,赶紧问:“他年纪有多大,手脚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吧?能不能胜任后厨这些搬搬抬抬的工作?”
也就是到了这时,万云才稍稍有些明白,为什么之前她和林彩虹学厨时,那个说好的厨房,后来又不想要她们两个,其实就是考虑到女性的力气,还有稳定性。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顾忌,轮到自己当老板,万云发现自己的思维也跟着变了,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曾老师介绍的那个小男孩,叫胡小彬,刚到广州不到四个月,目前在学校做些搞卫生的打杂零工,他是曾老师在外头“捡”回来的。
曾老师说:“有一次我带两个学员去酒楼入职,没想到遇到他在后厨门口哭。我打听了一下,原来,今年五月份,他和年纪较大的老乡来广州打工,一起进的酒楼,做些菜蔬搬运工作,后来那个老乡估计是觉得在酒店太苦了,有一晚,把他们整个宿舍员工的钱都偷了,甚至连他的也偷了,偷完钱后,人就跑了。”
“因为只有他跟那个偷钱的人是老乡,所以整个宿舍的人就把他也当做是那贼的同伙,一起排挤他欺负他,酒店的主管也看他不顺眼,随意找个借口,就把他给开除了。”
“小彬那时候连暂住证都没办,身上只有二十块钱和一张身份证,睡觉时压在枕头下,没被偷走。还有一个月的工资藏在鞋底下,来不及寄回老家去,也被挖走了。我见到他的那天,他刚好被酒店扫地出门,哭得惨兮兮的,跟条流浪狗似的。”
曾明朗把胡小彬的由来说了一遍,后来,胡小彬跟着曾明朗回到厨艺学校,刚好有个搞卫生的阿姨不干了,就暂时让他顶上:“这小孩话不多,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得不好也愿意重新做。”
学校有宿舍,但胡小彬住不起,就摊几张报纸,睡在教室的角落里,第二天在学员来上课前起床,好在广州天气暖和,洗漱他全在厕所里,因为没有暂住证,连这栋楼都不敢出去,生怕治安队的人来查,后来在曾明朗这儿拿到了两个月一百二的临时工工资,就去办了张暂住证。
曾明朗看他老老实实、乖巧听话的样子,有心想给他找个工厂,先进去做个普工,至少在广州先生活下来,但胡小彬看到厨艺学校能学厨艺,就想待在这儿,边帮忙做事,边跟着大师傅们上课,可学校不同意开这个先例,曾明朗也没办法给他做这种特殊申请,事情便耽误了下来。
“本来,这几日我就要去问问附近的工厂要不要人的了,刚好你来了,又是个餐厅,怎么都能学到东西。小彬很执着要学厨,我叫他过来一趟,你见见他,互相了解了解。”曾明朗很愿意替学生们张罗后路。
万云听完了曾老师的话,很是惊讶,在那个胡小彬来之前,笑问:“老师,您就不怕这人心术不正,是坏人吗?”
曾老师喝口茶,笑说:“怕,也怕孩子养不熟,可看人家可怜,不帮一把,心里又过不去那关。我不是广州人,当初刚到广州投靠远亲,一下汽车,还没出站,身上的钱和证件就被小偷摸走了,当时我也才十八岁,一个人哭着走出去,车站报亭有个好心的阿姨看我哭成这样,让我免费打了个电话,喊我亲戚来接我,还请我吃了个茶叶蛋。所以遇到这种事,如果有能力,我想帮一把是一把,万一这小孩儿就差这一次的援手呢?”
曾经落魄的人,能够闻出另一个落魄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