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樨没问他为什么,只一颔首,下一息便身形敏捷地翻了下去。
守门的就一个巫官,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冷不丁后颈一阵冷风,接着便两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靳樨托着他,让这名巫官靠着墙打瞌睡,再上屋顶,把漆汩接了下来。
漆汩路过巫官的时候,瞧见他本来发呆望着的方向正有一群蚂蚁排着队爬——
居然无聊到看蚂蚁的地步,也算是没救了。
屋里什么别的人也没有,大巫独自躺在床上,似乎在睡觉。
漆汩小心翼翼地靠近,等真正同大巫打了照面,仍旧是惊讶地站定了脚步。
大巫更老了,而且老去的速度快得超出漆汩的想象。
此时还算有点风,微微地穿过窗棱的缝隙,让里头没那么闷热,年迈的大巫睡得好像一尊雕像,像是凝固了,胸膛没有起伏,似乎连呼吸都没有,阳光里的灰尘都停止了飞舞,定在空中。
漆汩顿时像吞了一大口苦果那般苦涩。
他靠近的速度堪称无比缓慢,连乌龟也比不上,然而没想到离床沿大概一步半距离的时候,大巫却蓦睁开了眼睛,双眼浑浊却又明亮——如此矛盾,竟像一只山林的野兽突然嗅到了猎物的味道。
漆汩下意识刹住了脚步,大巫的眼睛……
他一看就知道大巫的眼睛不行了。
当年大巫诓他的时候,眼睛其实特别好,如今却是真的“借给别人”了。
漆汩迎上他没有实质的目光,不知道对方到底看没看见自己,一时怔住了,没出声。
没料到大巫开口,带着笑意,却又苍老嘶哑:“小殿下,你回来了。”
隔着银面具,大巫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实在超出了漆汩的想象,他喉头一堵,竟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小殿下。”大巫说,“你过来。”
漆汩走了过去,拖住大巫干枯的手掌,摘下面具,将对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颊上,大巫用指腹拂过他眉眼、鼻梁、下巴:“果真是你。”
漆汩哑然,半晌才道:“大巫。是我。”
“你从哪里回来的?”大巫问。
“南方。”漆汩说。
大巫意味难猜地重复“南方”两个字,然后道:“我寿数将尽,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之期。”
“听我说,小殿下。”大巫示意他莫要说话,用那种枯树般的声线道,“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未到来,一切都说不定,小殿下,神迹未至,不是陛下的错,你、你替我告诉陛下,除了自、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
大巫再“自己”两个字上狠狠地加了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