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钟夙囫囵爬起来,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俩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受死。
漆汩却道:“有何不可?”
“你来啊!!!”蔡致突然道。
钟夙愕然。
蔡致忽然热气上涌,充斥着他的脑海,一时都没顾得上脖颈的刺痛,青筋咯嘣咯嘣地凸出来,就好像这些年没机会说出口的话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你杀了我,三国联军就此打住,盟约亦作罢,他们说的没有错,总有一天,姬家会亡于诸国之手——一家之言根本做不得数!你以为你们漆家一直拥护西亳就能保住天子荣光吗?你以为将扶国粮食、钱财、税赋甚至兵力用以供给西亳就能相安无事下去吗?”
蔡致盯着漆汩的眼睛,带着浓浓的喉音低喝:“你在做梦!”
漆汩一惊——
蔡致的眼睛黑黑沉沉,一如那晚他来查看自己呼吸时冰冷的夜色,他的脚步声是自己离世前最后的记忆。
蔡致冷笑:“你们一意孤行,要让整个扶国给姬家陪葬,难道不是自寻死路?!就算不是我们蔡家,也会是其他人,至少我和爹没有毁掉你们的宗庙!”
钟夙凄然地吼道:“太子殿下!不要再说了!”
崔临也道:“殿下!”
然而蔡致翻涌的血气一时半会儿下不去,反而变本加厉:“你们漆家要给姬家续命,哈!好了不得的心愿!你们数过没有!犬戎南下欲越过月罄关的次数越来越多!每年的冬天都比上一年更冷!草原上冻死的人、死的牲畜越来越多!总有一天!扶国总有一天会被耗得滴血不剩!总有一天犬戎会再次南下!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又给姬家续下一个一百年吗?!”
漆汩:“……”
钟夙探手企图再次靠近,却还是被靳樨利落地捉了右手一把摁在地上,扭动挣扎而不得。
“天要下雨,水要东流。”蔡致气喘吁吁,浑然不觉,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着舌尖说,“没有谁能妄想改变!即使你是从地府回来的人!也不行!”
“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漆汩冷冷地打断蔡致,把剑压得更深了些,乌黑的瞳孔透出一层冷涩的薄光——蔡致霍然打了个寒颤,只听漆汩十分冷静地问道,“既然自认正,那么我问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手抖?”
为什么要手抖?
蔡致聚起的一口气刹时就泄了出去,胸膛不断起伏,眼神里露出不合时宜的茫然:“我没……”
他什么时候手抖过?
蔡致想反驳,然而在反驳的词句吐出之前,那句语气如此平静的疑问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了他以为早已模糊的记忆:周遭虫鸣不断,马屁低低嘶鸣,月色明朗,他走到漆汩的面前,附身确认对方的死亡,他深呼吸,觉得无比寒冷,也许是冷吧,他探鼻息的时候手指不小心颤抖了一下。
也许是冷吧。
见状,漆汩的嘴角嘲讽地向上一勾。
凶手和死者,到底谁会记得更牢?
这时门外传来刻意放重的坚定有力的脚步声——一听就属于武士,二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