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漆汩的语气痛楚,“给我一匹马,让我回缃羽。”
“我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等等,这句话怎么不像是对自己说的,姬焰心神恍惚,过去躺在这里的父亲和如今躺在这里的自己,像是隔着数年被尘埃、鲜血浸没的年岁也亦重合起来,每个轮廓都恰好符合,一丝不苟。
同一段祝词,同样的夜晚,同样的獬豸神像。
就好像当时在漆汩面前的不是父亲,而是自己。
就好像现在躺在这里、在蔡放面前的不是自己,而是父亲。
大殿灯火通明、帷幔垂地。
天子高坐明堂,身后灵元神兽图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张牙舞爪,都向着日月嘶鸣。
一口一口,将天下撕成碎片。
“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姬焰突然道,然后再也不掩饰,笑了起来,声音之大、之撕裂,让蔡放都惊愕地抬起头,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你知道曾经有谁跪在这里吗?”
“陛下赐教。”蔡放不明白姬焰在笑什么,而重病的姬焰笑得自己剧烈咳嗽起来,每一口都是满腔的血腥味。
“蠢货!蠢货!蠢货啊——”姬焰说,“当年漆汩跪在这里,不过是求我父亲放他回国。”
蔡放突然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哈哈哈!!!——”姬焰锤着床又继续狂笑起来。
“陛下——”
长鱼午也道:“陛下——”
姬焰晃了晃手,别开长鱼午,扭头带着笑出来的眼泪看着蔡放:“蔡家的果然都是蠢货!”
蔡放一时吓得怔住了。
“如果蔡家不是蠢货,当年就不会要杀漆家夺位,难道扶国是什么好地界吗?没那个能力还想着夺那个位置,不是蠢货是什么?!”
蔡放被骂得脸都白了。
长鱼午也惊愕地呆住,完全没想到久病的姬焰竟然会在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当年漆家三子,一人可治,一人可战,一人可守。”姬焰倏地收了笑意,冷冷地道,“蔡疾这一招不仅是灭了扶国,更是生生把我姬家的天下收走了一百年,蔡疾之罪,罪在千秋。而你更是蠢,蔡放,你蠢得不得了,当年漆汩跪在这里,不是求我父亲相助,而是我父亲放他回国,这只是因为,他知道我们姬家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什么、也做不了。”
蔡放被骂得脸色青白交加,几乎要站不住,令人感觉他要羞愧得自尽了,但转而,他又被姬焰后面一郎当话给砸得头晕眼花、人鬼不识。
“陛、陛下——陛下什么意思?”蔡放急切地向前膝行几步,整个人几乎匍匐在窗前,完全的臣服姿势,也不顾之前被狂骂了。
“意思是……”姬焰还是那样冷若冰霜地望着他,带着恶意的怜悯和某种折磨人的心态,他说,“你求我没有用,我手上没有兵、没有人、没有大家的心,事已至此,我劝你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