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太瘦了,”塔尔拉过来一张椅子在男孩面前坐下,不知道从哪里像变戏法那样摆出了各种各样的点心和肉类,最神奇的是,所有的种类都是他喜欢的。
这看起来更像一个预先准备好的陷阱了。
但年幼的男孩忽然明白了教廷故事里那些愚蠢的人为什么要因为魔鬼的诱惑而放弃神圣的事业,他犹豫的时候就去看塔尔的眼睛,直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看见那个苍白而消瘦的自己,才算是稍微找到了安定的锚点。
他确实饿了,在一两个小时的流浪以后。
埃德温垂下头,看着鞋尖,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他想要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但是他忍住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冲动。男孩下意识中有一种恐惧,害怕因为自己的过错导致眼前的所有温暖美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心中的想法是悲观的,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他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获得任何东西。无论如何,请骗他更久一点……
美味的事物和温暖的炉火让室内的温度变得不那么适合厚重的大衣,所以男孩犹豫了一下,解开了大衣,他谨慎地观察着塔尔。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而生气。
于是他脱下大衣。
还没有填饱肚子,塔尔打量着男孩,埃德温小时候就已经很会管理情绪,但对于经验丰富的塔尔来说,他的小心翼翼和不敢置信都一览无遗,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悄悄观察,塔尔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阿德莱德究竟怎么折腾出的问题塔克修斯暂时还不清楚,但是一只刚刚学会使用时空魔法的巨龙,它的法术维持的时间一定不长。
恶魔第一次体会到看见一个人就心软又心疼是什么感觉,对方还来不及成为那个已经在荆棘中走出一条血路来到他身边的埃德温,他尚且稚嫩又敏感。被人好好对待,第一反应却是悲观地审视自己的利用价值。
塔尔并不想在短暂的时间内解释过去和未来,或者让面前的男孩仓促地知道他血迹斑斑的道路,教廷的颠覆,他们的恋人身份,这些都为之过早,而且太过于轻浮。
他现在只想要尽可能对他好一点。
作为一个客人,埃德温在差不多感受到饱的时候就停下了刀叉,他不想显得太贪心,留给对方一个差劲的印象。但是塔尔却侧过头看着他,绸缎般的头发在灯光下暖融融地垂落,开始亲手给他拿吃的。于是他又吃了一些。
好孩子不应该麻烦别人。用餐的时候埃德温已经很惭愧了,所以他表示真的足够了以后自己伸手去够茶壶,这样塔尔就不必再帮他沏茶。
茶壶沉甸甸的,而且比他想象得烫手。埃德温咬住嘴唇一点点将茶壶拿稳,但它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时还是发出的又闷又重的撞击声,连茶汤也洒出来了一点。
真是糟糕。连这一点事情也做不好吗?
埃德温下意识责备自己,随后这责备忽然膨胀成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惧。他慌张地伸手想要去擦拭桌布上浅色的茶渍,那只手却忽然被抓住。塔尔严肃地看着他,表情凝重,方才挂在脸上的轻松和笑意一瞬间消失殆尽,就连那双玛瑙般的眼睛,也似乎阴沉下去。
“对不起,”
埃德温马上说,他的声音慌张到有点失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把它清理干净,如果您需要赔偿的话,我什么都能做。
终于。眼前的所有美好终于从一个无关紧要处撕裂。
明明是早已料到的事情,埃德温却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还是犯了错,在对方的纵容下终于小心翼翼地期待着这一切并非虚假。他发现他其实也是不切实际的人,只是看见了温暖和火光一瞬间,就开始将永远纳入考量。
塔尔的神情还是毫无缓和之意。可他刚才明明那么温柔而诚恳地看着自己,男孩眨了眨自己浅灰色的眼睛,他身上还残留着接住递过来的点心时指尖轻软的触感,这让他忽然委屈得想要落泪。就算是被神官惩戒,被刀刃割开皮肤,听见教廷里有人轻蔑地叫他“野种”,他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接近委屈的情绪。
他以为……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和他的想象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