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客春前两天还颇为担忧地对楚怀存说:“那季瑛日日来相府拜访,怕是来者不善,楚相要小心应对,莫要被有毒的虺蛇咬上一口。”
楚怀存停顿了一下,还是帮季瑛解释了一下:
“季瑛这个人,梁公子没必要以敌人看待。”
小梁探花毕竟刚刚开始接触楚相的势力网,闻言还有点茫然,试探地问:
“那季大人难道、难道其实是楚相的盟友?”
楚怀存轻轻地叹了口气,梁客春“不是敌人就是朋友”的思路确实有点清奇,但他也确实无法将季瑛视为可以分享秘密的盟友。他们前一段时间的别扭就是因为无法改变的阵营被划定的。
有时候楚相觉得,自己遇到季瑛,显得不那么理智。
他太相信自己的直觉了,季瑛这个人用理性来考虑,绝对不能靠近,只适合远离,做互相想出杀招的仇人。严格来说,季瑛是皇帝所指派,借以刺探情报的可能性非常大,此前的一切,都有可能是逢场作戏,就像他自己在破败的园林中所承认的。
如果这是一个阴谋,自己也已经一脚踩进去了。
楚怀存意识到自己这么想的时候,甚至算得上平静。他想,那就慢慢地观察,纵容得也别那么明显,自己总能看到他那颗心是个什么模样的。
而每到季瑛需要这样想时,他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立场不同,终究只是个被隔绝在外的外人。
——好在他已经别无所求。
季瑛笑了笑:“既然楚相有事,我便不打扰了。记住答应好的封口费,我明天再和楚相见面。”
“等等,”楚怀存忽然想起来,便叫住他,“明天的狩猎,季大人有趁手的武器么?我昨天挑了一把弓,大概比较适合你,上面没有记号,也看不出是从我这儿拿来的。”
季瑛的身体情况不好,若是再用宫中发下来标准的弓箭,怕是确实只能出丑。
“我本来也射不中什么,”季瑛飞快地看了楚怀存一眼,但显然压抑不住自己的开心,“但楚相第一次送我礼物,我当然是非要不可,这算不算……”
他似乎小声地说了“定情信物”四个字,但听不太清。
楚怀存于是让管事带他去库房里把弓取走。
他自己则走到了书房。和前几日的书房相比,此时此刻,所有写着乱七八糟外族文件的稿件都被收拾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藏书楼中取下来的一叠叠记史。梁客春在某个下雨的春夜翻译出了文稿上的内容,花了很多功夫,但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文稿用异族的文字加密:“申月初六,子时三更,帝密诏传唤内臣,夜授机要。”
难道就是这样一句话招惹来杀身之祸?
这句话经过十余年,终于重见天日,带着一股奇异的腐朽气息。梁客春立刻去查阅前朝的史书,却一无所获,或许不对,字条上没有年份,未必是老师死去的那年;字条上也没有写是哪位内臣,是什么机要。但每一个字都沉如黑铁,压得人心中发紧。
楚怀存走进书房,方先生也在。
梁客春一听到脚步声,就站起来,举着一本记史,对楚怀存颤抖着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