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鱼一直以为自己是苦夏的, 一到天热的日子便要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直到二十三岁的生日,他才知道,原来夏天只是夏天。
屋里开着冷气, 窗户也大开着, 热风带着蝉鸣翻进屋里, 轻轻拨动窗帘的边角, 布料在光影间悠悠摇晃,地上摆着半个吃到一半的西瓜, 勺子随意丢在一旁,一只卷毛黑猫趴在书本上呼呼大睡。
就在今年的五月, 在银杏国的立法大会中,《银杏国反虐待动物保护法》正式通过立法。
可法律的实施和维护并不是一锤子就能定音的,执行机构的设置与授权还未被规划完毕,所以尽管法案已经通过,但它的实际落地依然是一件漫长且不轻松的事情。
而原先的办案处因其领导者金戈犯错入狱,这个原先就位置尴尬的部门也被上头发言要重新改造。
江小鱼他们这些变形人崽子也暂时失去了自己的庇护所,被分散打在了松市公安的各个部门里。
午后闲暇, 江小鱼在小憩中乱七八糟地做着一些梦, 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动静给吵醒了。
小黑猫卷起舌头打了声哈欠, 两只前爪摁着地抻了个懒腰, 抖抖耳朵往声音来处跑去。
地面被太阳炙烤, 江小鱼一脚出了屋子, 便被烫得止不住弹脚。
“爸爸。”他喊不惧烈阳站在光里的叶青徐。
“怎么出来了?”叶青徐和施工队又讲了几句,接着走过来抱起猫问:“是不是有点吵?不行的话你还是去亱家暂住几天吧。”
万家的两个老人或许是年纪大了, 又或许是盼了太久,时间越长他们就越黏小孩,眼巴巴地看着人舍不得走, 饶是叶青徐铁石心肠也不忍他们窝在那小小的客房里。
更别说他那心肠还不是石头做的,而是如菩萨一般了。
即是要长久待在这处,那家里不免又要扩建了。好在原先的后院就大,改造起来倒也不算是太麻烦。
其实搬去万柯摇在松市中心的那栋豪宅要简单方便不少,但几个家长都知道,这处对于小孩而言是特别且唯一的,所以还是想着就在这里修建罢了。
叶青徐被晒黑了些,浑身都是阳光的味道。江小鱼张开爪子在爸爸热乎乎的手臂上踩了两下,这才眯着眼睛说:“不了吧,反正也就周末白天才在家里,晚上施工队都下班了。”
“随你。”叶青徐笑着揉揉他的耳朵,进了屋子将他放在地上,去收拾果盘和刀叉:“西瓜还吃吗?你奶奶昨天买了不少冰淇淋在冰箱里,我给你拿一个?”
“我自己拿吧。”小黑猫不等爸爸动作,小跑到冰箱处拉开门,在扑面而来的冷气前打了个寒颤,随后用力一跳一爪扒住冰箱门,一爪去拉冷冻抽屉。
到底是披着猫皮的人,那动作难度之大看得叶青徐止不住地发笑。
挑挑拣拣出喜欢的口味,江小鱼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冲叶青徐喊:“爸爸你吃不吃啊?”
“拿个青提的吧。”叶青徐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是满心的爱意。
功夫小猫听言,轻巧落地把自己的冰淇淋摆好,又重复动作掏出叶青徐要的口味,这才用脚爪踢上抽屉,关好冰箱。
“爸爸和奶奶他们去哪里了?”江小鱼趴在地上舔冰淇淋,想起来问其他家长去哪了。
“他们有事出门了,晚上才能回来。”
“哦。”江小鱼也没多想,被雪糕冰得眯起眼睛:“对了,我等下要出门。”
“看你师父吗?”叶青徐记起江小鱼昨天说的要去服刑的地点看金戈。
“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江小鱼也顾不上慢慢享受了,三两口啃完雪糕被冰得直接跳脚:“爸爸我换衣服出门了!”
叶青徐看他急急忙忙跑回屋里又风风火火冲出院门,失笑摇摇头,给万柯摇打了个电话:“小孩出门了,你们那边东西都买好了吗?”
“好了,在拿蛋糕呢。”隔着电话还能听见他在喊:“妈!妈!把那边那两个也买了!”
*
亱莲提前到了约定的地点,少有闲暇自在的时光,让他松了平日里伪装的温和面具。
他坐靠着车门,手肘随意地搁在车窗沿上,一根细长的烟夹在修长的指间,白色的烟雾随着风缓缓升腾,轻轻绕过他的眉眼。面庞俊美得令人心悸,却在失去温和的伪装后显露出几分慵懒与冷漠。
半垂的眼睑遮住了大半情绪,只剩下一点若有若无的倦意和疏懒,仿佛与周遭燥热喧嚣的世界隔开了一道隐形的屏障。
直到一声蝉鸣,一声呼喊,将他唤醒。
“你提前到了怎么不进去?”
亱莲抬眸间,便看到了江小鱼小跑着过来。那一刻,他的视线似乎被风吹柔了几分,深邃的眼中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等你来时抽根烟,免得待会呛到你。”
江小鱼愣住了,清澈的绿眸里映满了男人好看的脸,他不受控地咽了口口水,随即下意识地挺了挺身子,看不见的尾巴尖骄傲地翘了起来,心里欢喜得不行:哎呀,这么好看的人,是我的媳妇猫哎!
“我现在对烟味还好的,毕竟办公室里全是抽烟的……但是,你还是少抽比较好,对身体不好的……”他胡乱讲了一些,讲完就觉得自己在说废话,毕竟能看见男人抽烟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亱莲笑了一声,微眯的眼眸如薄雾下的湖水,对着江小鱼吐出一口烟雾,轻轻开口:“来我身边。”
江小鱼的脸皮登时就泛起了红,几乎同手同脚地挪到车边。刚一靠近,亱莲便懒散地伸出一只手,微微用力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拉得更近些。
江小鱼还没反应过来,亱莲抬起头,唇边勾起一抹带笑的弧度,含着一口烟缓缓渡了过来。烟雾在两人唇间翻涌,透过贴近的呼吸侵占了江小鱼的感官。他被呛得落下泪水,动作间唇瓣大张,被人更加霸道地长驱直入。
江小鱼从未抽过烟,此时却尝到了烟的味道。
“这烟如何?”亱莲抽出舌尖,将脸埋在他的颈边落下几行湿漉漉的吻。
江小鱼脸红到爆炸,炸毛举手去拍:“你怎么这么坏!”
亱莲好看的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罕见的整个人都愣住了。
活了三十多岁,还是第一次挨巴掌……这小东西,和谁学得脾气?
江小鱼举起手腕胡乱擦着嘴和脖子上湿哒哒的口水,闷声不响地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一脸狠狠地坐上副驾驶……握住安全带反复捏了又捏,含糊讲:“还、还不赖吧……”
亱莲回神,将头埋在方向盘上闷笑不止。
*
金戈所处的监狱是专门看管体制内罪犯的,虽说是监狱,可条件到底是好了太多。
江小鱼坐在桌前,还未开口便听金戈眯着眼睛问:“谁送你来的?”都没等回复,他哼了一声:“亱莲是吧?你瞅你那跟猫发情似的样儿!”
江小鱼故作镇定:“您胡说八道!”
金戈看着他红通通的耳尖嗤笑一声:“我让你给我带书你带了吗?”
“带了,交给那边检查了。”
这边的监狱到底特殊,虽然仍旧不允许带食物探视,但一些书籍和用品经过检查后便不受限制。
“啧,想抽烟啊。”金戈百无聊赖地十指交叉撑在脑后抱怨:“几十年的老烟枪了,没曾想坐牢被强制戒了。”
他不说烟还好,一提这个字,江小鱼就想起来刚刚的烟吻,红着脸掩饰般地在椅子上动了动屁股。
金师父又是一声冷哼:“你瞅你那死样!我可告诉你啊,你才这么小的年纪,你可收着点啊我告诉你!”他想得更多,这小东西既然是男人生的,那搞不好他也能生育的……一想到这里,他看江小鱼的心态就从傻儿子变成了不省心的“叛逆女儿”,颇有种想揪着他耳朵骂,让他注意不要被人搞大了肚子。
江小鱼没想那么远,嘴里不怂:“哪里小了?我都二十三了。”
说到这里金戈愣了,双手从头上放下,微微坐正了:“对了,今天是你生日。”
江小鱼挠挠头:“是啊。”他虽然从未过过生日,但出生日期一直是知道的:“今天就二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