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
就在他准备闭目小憩时,门再次被推开。外头幽暗的烛火,照在来人的身上,勾勒出高而挺直的身形。
他看见再次折返回来的那人,手里端了一盘胡饼、一碗清水,径直向他走来,将这些水粮放在他身边。
“你要吃东西,才能好起来。”
一边说着,李明夷一边将碟碗向少年推了推,示意他可以放心吃喝。
他刚才注意到对方嘴唇干裂,皮肤凹陷,有些脱水的迹象。或许是因为时局紧张,这个异族的少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关照。
官府的资源也是有限的,普通百姓尚还没安顿好,自然也就没人关心一个阶下囚的死活了。
少年眼眸狭起,没有情绪的目光直勾勾落在他脸上,似乎想要分辨出这份善意的来历。
李明夷擦擦手站起来,没有多做停留,在少年冰冷而长久的注视中离开牢房。
要想和这孩子深入交流,现在还不是时机。
并且不知为何,一种不祥的预感时不时回荡在他心中,催促着他的脚步回到另一个病人的身边。
自从安禄山举兵的消息传来,被临时征用的官医署便不再有往日朗朗诵读的生气,在官吏们沉重交错的脚步声中,时间又缓缓地度过了五日。
一连五天,郭纳的病情都在平稳中向健康转归。
变化就出现在第六天的早晨。
前一夜刚下了小雨,夜色久久地未散去。李明夷还在朦胧的睡意中,便听见有仓促的脚步声向他直直奔来。
报信的是个小生徒,说话还算镇定利落:“太守公突然出了热症,整个人不住地打颤。谢师兄请你一同过去诊察。”
这个突然的消息,像一盆冷水,登时将李明夷的睡意浇醒了。
他一边飞快地趿拉地鞋,一边翻出听诊器、瞳孔笔,草草地披了衣衫,便跟着小生徒一路小跑过去。
天光尚未敞亮的清晨,太守的房间里已黑鸦鸦挤了一堆人。除却谢望等赶来的官医,还有同样住在官医署中,随时待命的谢敬泽等一众官员。甚至就连王焘,也在裴之远的搀扶下刚刚站定,只比他先早来了一步。
李明夷径直拨开人群走进去,半跪在郭纳的床边,快速地套上听诊器,将那银色的听头塞进病人的怀里。
“你……”
谢敬泽立即打断身边之人的质问,目光紧张而克制地落在床前那道背影上:“让他看看。”
砰、砰。
强烈而快速的心跳声敲击着耳膜。
与此同时,李明夷能感觉到手掌接触到的每寸皮肤都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