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介诚没能成功拜师祝伽，甚至驾驶室长什么样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

从游艇起步他就开始有种失重的感觉，控制平衡的前庭器官像是在和起伏不定的游艇唱反调，这让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个永远踩不住鼓点的差劲舞者，心突上突下地跳，整个人坐不稳当也站不住，怎么着都不舒服。

陷入这样的虚弱的状态让霍介诚觉得极度尴尬，这么大的人了还晕船，这也太菜了点。于是他默不作声地蜷缩在角落的长沙发里，以手支颐闭目休息。他想低调点，尽量不引起正在开船的陈大锋的关注，也想给自己留点面儿，偏祝伽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一发现他面色发白，立马就从驾驶室朝装修得很豪华的客厅走来，小跑着贴到他身边。

晕船的是他，祝伽比本人还要着急，先是呼喊着陈大锋问医药箱在哪儿，然后又是倒水又是拿湿巾给他擦汗，忙前忙后得像个小蜜蜂，就好像他已经休克了一样。

霍介诚四肢乏力死活按不住他，又听见驾驶室里传来陈大锋爽朗的笑声，说着“没事儿，头回坐船晕船很正常，给你哥含片薄荷糖能好点儿”，愈加觉得老脸都丢尽了，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他的唇泛着白，脸颊却臊得红扑扑的，等到祝伽蹲到面前来给他喂薄荷糖，还以为他是发烧了，差点又要喊“大锋哥”。霍介诚赶紧拿食指抵住祝伽的嘴，这才没再丢一次人。

“你哥的脸就这么大，你省着点儿丢行不行？”霍介诚哑着嗓子说完这句话，很快就把手指收了回来。

祝伽的脸“唰的”红了，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之后他也不乱走动了，就坐在霍介诚身旁，安安静静的，时不时舔一舔下嘴唇，然后傻兮兮的，羞赧的忽眨忽眨长睫。

霍介诚眯缝着眼看得明明白白的，他没力气戳穿，只是偷偷勾了下嘴唇。他发誓这流氓不是他故意耍的，但怎么说呢，祝伽的嘴唇还怪软乎的。

比他想象的还要软弹。

索性金钩岛离得不远，开赛车的开游艇也很给力，半小时便开到了。

一踩到陆地上，霍介诚头晕目眩的情况便好多了。祝伽说什么也要扶着他下船，霍介诚嫌丢脸坚决拒绝了祝伽，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到了码头上，霍介诚才发现下船的只有祝伽和他两个人，陈大锋没跟着一起下来。

他立马停了下来，转头跟祝伽说：“咱们等会儿，等你朋友下来一起去吃饭。”

虽然说今晚本来应该是他和祝伽两个人单独的约会，但既然多了个人，不能把人就那么晾着，霍介诚想，他和祝伽的这顿饭再往后稍稍也无妨。

那边祝伽担心着霍介诚会摔跤一直想搀着他，可是霍介诚一路走得飞快，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会儿看他终于停下来了，立马就抓上他的小臂，确定人没作挣扎以后，翘起嘴角还有一丝窃喜。

霍介诚看他不作声，又问了一遍，祝伽这才如梦初醒地说：“大锋哥，他吃过饭了吧。”

霍介诚听乐了，他看了一眼矗立在墨蓝大海上的那艘灯光明亮的游艇，低声对祝伽说：“他跟你说的？怎么说都是咱们麻烦了你朋友一趟，都到岛上了，饭还是得请人吃。”

祝伽似是没想到这一茬，凛冽的面庞上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他顿时为难起来，拉长声音说：“啊，可是今晚上我是特地带你来吃饭的，明天到公司了我再请回去吧。”

这三推四阻的，霍介诚无奈地想，祝伽这得亏是有一技之长，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厚道的人，不然就这冷僻又不通世故的性格在社会上怎么能吃得开呢？想到此他还是要求祝伽说：“你去问问嘛，人家吃没吃是一回事，但咱们得懂事儿。”

祝伽顿了顿，勉为其难地放开了手。他侧过身，往船那边走了两步，又转过来看霍介诚，说：“那我现在就去问？”

“嗯，去吧。”

于是祝伽就往回跑了，远处是闪着细碎星光的大海，深色的背景下，他飞扬起来的明黄衣角显得格外瞩目张扬。霍介诚摇摇头笑了，他想到祝伽转身时候那不情愿的样儿，立马又小声地喊：“祝伽，好好说话！”

祝伽没回头，抬起手挥了挥，很嚣张地表示听到了。

海浪拍打着海岸，像是某种海洋动物低沉的呼噜声，霍介诚无所事事地扶着护栏听了没多会儿祝伽就回来了，他喜笑颜开地，还没走近便喊道：“大锋哥在家里吃了饭出来的，他老婆给他做的饭，他说他吃的很饱。”

霍介诚听完，还没说话呢，祝伽又立即收敛神色，补充道：“我问了他三遍他都说不来，我才下来的。”

霍介诚被逗笑了，他动了动手，很想抬起来揉一把祝伽被风吹乱的短发，但最后只在裤腿边搓了搓手指便放了下去。他漫声道：“我一没喊打喊杀二没耳提面命，你做什么这个表情。你没把人带下来我还能教训你吗？”

“啊，我什么表情。”祝伽老实地发问。

他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特别像一个被家长安排做家务，到了厨房却发现碗碟全部都洗完了的小朋友。明明呢高兴地要死，表面上又装得成熟稳重，但装又装不像，一眼就被霍介诚这个火眼金睛看穿了。

其实也不用火眼金睛，祝伽对自己的情绪一向不屑于掩饰，具体事例参考关东煮那晚，苦着一张脸还绅士地坚持送霍介诚回民宿。

难过是难过，爱是爱。

他是纯真又通透无比的一块琥珀，透出来的永远只是他本身的光。

霍介诚看他是真的很疑惑，忍不住想笑，他摆摆手，道：“没事，算了。”

“啊，你说说，我刚才表情很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