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
南竟最近很奇怪,不管我在家里的哪个角落,他总是喜欢挨在我身边。我好尴尬,又不好说他什么,毕竟他隔我隔得也不算很近,又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
8月30日
快开学了,学校要各科老师去开会,开完会出校门的时候一个男同事说有点儿事要跟我说,我跟着他往边上走了点儿,他居然跟我表白了。他很激动,还试图伸手抱我。我当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个时候南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挥拳打了他。
南竟下手好狠,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同事已经满脸是血了。我赶紧拖着南竟的腰把他拉开,跟他解释说那个同事不是坏人,没有要伤害我。
南竟半天没作声,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盯着我,说了句,“我知道”。
他知道什么啊就他知道?知道打人是要进局子的吗?
9月2日
南竟把我关在了家里,并且勒令我三天之内跟学校辞职,他会帮我再公司重新安排一个轻松的工作。
我拒绝了,于是他开始关我禁闭。
9月6日
早上起来刷牙,牙龈莫名其妙出了血,好久才止住,膝盖上也出现了紫色的点点。想给介诚哥打个电话问一下来着的,睡了个下午觉起来忘记了。被自己蠢死。
9月7日
南竟昨晚上在公司通宵,早上回来带着一身酒气。他打开了我的房门,扑到了我的身上。妈呀,差点亲到我的脸。我被吓了一跳,但我决定原谅他这一次。爸爸死后他接手了公司,每天忙得不见天日,我知道他很辛苦。
我把他挪开,把我的床让给了他睡。
很贴心,我自己都感动了,希望他自觉一点赶紧放我出门,我实在不想对他说什么狠话。
9月10日
南竟今天回来给我带了一束花,说是教师节,祝我节日快乐。可他买的是玫瑰花。他解释说是康乃馨都卖完了,我闻了一下那束玫瑰,说你要是真的想让我快乐就让我回学校上班。哇,他的脸色马上就冷了下来,说这件事情没得商量,然后甩着衣服上了楼。
横什么横啊,无语了。这里是我家哎!
9月12日
南竟强暴了我,很多次。
他恶狠狠地把我的手机摔碎了,然后用很恶心的眼神看我,舔我的耳朵,手指,很多地方。
他说他第一眼看到我就爱上了我,然后一直在我耳边说爱我,很多次。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9月13日
我在浴室割腕,没成功,南竟宿醉醒了,夺走了我手上的刮眉刀。我的手没事儿,倒是他的手心,被割的很深。
好红,好多的血。
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恐惧,抱我抱得那么紧,让我觉得,好像失去了我,他就再也活不下去了一样。
我求他赶紧去死。
我还是感到恶心。
9月20日
今天在浴室摔了一跤,没多重,但是膝盖青了好大一块。黄姐来给我擦药,我哭着求她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她犹豫了很久说只能用五分钟。我拿着手机躲到了厕所里,想给介诚哥打电话,叫他救救我。可是最后这个电话也没拨出去,我没有勇气。我要跟他说些什么呢,南竟做的那些事情,那样难堪的理由,我说不出口。
南竟回来得很晚,房间没开灯,他没注意到我的伤。这几天,他一直强迫我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厌恶他,却飞快地适应了在他怀里入睡,我觉得我很贱。
9月31日
这是我住院的第三天,前两天晚上不小心晕倒在了餐桌边。醒来以后南竟告诉我我有点儿贫血,要在医院多住几天。很讽刺的是,介诚哥是我的主治医师。
今早上介诚哥有事情,很晚都没来查房,我流了点儿鼻血,南竟被吓住了,跑到办公室大吵大闹。
我用枕头捂住了耳朵。幸好这里是个单人病房,不然不知道旁边的病友看到我有这样的家属会用什么眼光看我。为什么只是贫血啊,我觉得好遗憾,这里可是血液肿瘤科,我为什么不干脆得个癌症呢?
真的好想快点死掉。
10月2日
下午睡觉的时候梦到了爸爸妈妈,醒来以后好难过。好消息是一睁眼没有看到南竟,他应该是看我睡着了,去公司了。
在床上躺了好久,感觉我的骨头都要散了,想去医生办公室找介诚哥聊天,好说歹说,南竟雇来的护工才肯放我出病房。可惜介诚哥下午没上班。不过我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到了我的检查单,基因检测,结果那里显示怀疑急性髓细胞白血病,建议结合临床。
昨天还在祈祷,今天就一语成谶,我有些哑口无言。
不过我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且心里无比的平静。我还蛮喜欢这个诊断的,真心话。我好像很快就能离开南竟了。
真好。
我到楼下晒了个太阳,草坪上有两个小男孩在玩耍,五六岁的样子,长得都好可爱啊!稍微大一点儿的那个小朋友其实我见过,是一个医生的儿子,总是在医院里玩儿,机灵又神气。另一个西瓜头背带裤的小朋友看起来就没那么好了,他的眼睛围了一圈纱布,看着怪可怜的。我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当一个小学或者幼儿园的老师,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瘾还没过完呢,以后再也站不到讲台上去了。唉,世事无常。
忍不住凑过去跟小朋友们打了个招呼,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大的那个孩子叫周周,全名是什么无从得知,小的那个叫元树,之所以围着纱布,原来是因为他的眼角膜受伤脱落了。
我觉得好可惜,这么美丽的世界,可爱的小朋友居然看不到了。
不知道癌症病人的眼角膜可不可以捐献。
10月3日
介诚哥跟我说我的情况很不错,再吊两天水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南竟在旁边附和,说要我乖乖的,听医生的话。
他们俩难得保持统一战线,居然是在隐瞒我的病情这件事情上,把我给看笑了。我跟他们说,别装了,我知道我生的是什么病。
南竟的表情好精彩。
他不痛快,我就痛快,这么多天来,我总算狠狠吐了口恶气。
4月25日
从去年到今年,今天是我的第四次化疗。
我真的恨死了去医院,不想再治疗下去了。可即使我把屋里能摔的东西都摔尽了,南竟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甚至当着我的面给介诚哥打电话问是否能预约到床位。他总是要我乖,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有什么意义呢?电话结束后我对着他吼,我没有亲人,没有孩子,没有爱人,我一点儿活下去的盼头都没有,你到底为什么要强迫我做这种垂死挣扎。
不知道我那句话刺到了他,他冲过来紧紧地抱着我,把我压在了床上,声音比我还声嘶力竭,说我爱你,我要你活,你怎么可以找死!
我边流泪边在心里觉得他好可笑,他以为他的爱很珍贵吗?说的再大声,我也不会因此获得任何安慰和信念。
可是我还是顺从他来了医院。
介诚哥什么也不知道,我好多好多委屈和怨愤根本没有办法对他说出口,长此以往,到了如今,除了一些老生常谈的医患谈话,我们俩每次见面几乎都是相顾无言。只有当着南竟,我才可以肆无忌惮的辱骂和宣泄。
所以就听他这一次话算了,当做偿还他承受我坏脾气的酬劳好了。
8月3日
掉了好多头发,南竟居然给我一把一把收了起来,好恶心,赶紧要他扔了。他好像觉得我又生气了,给我编了好多草编玩意儿,活灵活现的。他说他小时候家里条件很差,没有玩乐的东西,他爸爸总是会给他编这种小玩具。
我不喜欢听他讲他以前的事情,因为心里很不好受。我不想对他产生任何同情或者心疼的情绪。
下午的时候偷偷跑到护士站称了一下体重, 68斤,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好像是我初中时候的体重吧。
瘦的皮包骨了,不知道为什么南竟还是要每天搂着我睡觉,不硌吗?
8月8日
好痛啊!都跟介诚哥说了别给我开补钾的药水了,肯定是南竟偷偷跑去要他重新开了。
8月12日
睡了一个下午,痛醒来了,打了一针强痛定。
8月20日
南竟说他在筹办婚礼,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婚纱。我毛骨悚然。
8月21日
这是最长的一次住院了,二十多天了都。冥冥之中我总有种预感,我的日子应该快到了。跟介诚哥打听了一下器官捐献的事情,他沉默了好久,说,按我目前的病情,化疗周期太长了,脏器可能没办法捐了,但眼角膜是可以的。就是有一条,按规定,我不可以指定被捐献者。
我有点遗憾,小元树也不知道等到角膜捐献了没有。
8月27日
今天我的精神不错,南竟看起来很高兴。
趁他好讲话,我跟他说我想吃唐街的砂锅粥,要他亲自给我买。他有点儿无奈,但很开心我恢复了食欲,还是起身出去了。他关门的时候,忘了当时在想什么了,我突然脑子一抽风喊了他一声,他很快把门打开,问我是不是还有其他想吃的。我看了他一眼,马上摇了摇头,说没有。
癌症算什么不治之症呢?会开始舍不得南竟,我才真的是病得不轻了。
调虎离山的计策非常成功,我喊来了介诚哥,私下拜托了他一件事情。介诚哥刚开始有点不理解,我反正快死了,也没什么自尊不自尊一说了,于是跟他把所有事情都全盘托出了。他额头上的青筋炸开来,拳头攥得紧紧的,表情看上去想杀人。
8月29日
旧技重施,打发南竟去很远的地方给我买核桃蛋糕吃。他刚开始不愿意去,我咳了两声,他立马走了,脚步很快。
8月31日
介诚哥安排我住的地方环境真好,就是好像个养老院啊,旁边住的都是老太太老公公。幸好我应该住不长,不然每天晚上听老太太们跳广场舞的声音觉都睡不好。介诚哥请了假,每时每刻都陪着我,我们俩聊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儿,逗得我想哈哈大笑,可惜,我没力气,实在做不出这么高强度的动作,只能略微挣扎出一点点嘴角的弧度。
可能是我笑得太难看了,介诚哥流了眼泪,泪光只在眼眶里闪烁了一下,很快他就把脸偏过去了。
他假装没有流眼泪,我也就假装没有看见。
说实话,我对介诚哥真的很不好,他没必要为我这么难过。
可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还有他为我难过,我至少觉得,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那么孤独。
我太自私了,我知道。
所以我每天都在为他祝福,希望他很快可以遇到喜欢的人,希望他能得到很多很多爱。
他应该拥有很多很好的爱。
9月1日
下午介诚哥推我出去晒太阳,才晒了十分钟就被乌云挡住了。宝海就是太阳很少,唉。要是我跟南竟抱怨这种话,南竟肯定二话不说给我在身边支楞起一个烤火的小太阳,不管我的话是不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也不管我会不会尴尬。
这两天总是想到他。
我真不该想起他。
后记
9月10日这天,在南瑞葬礼过去一周以后,霍介诚大清早抱着一束康乃馨去到了公墓为她庆祝教师节。到的时候他发现墓前已经摆了一束玫瑰花,浓烈鲜艳,缀满露珠。有人比他来得还早,或许是乘着晨曦来的,又或者是整个星夜都在此处守候着。
--------------------
霍医生出走的前传,一个可爱姑娘的最后三年。算是侧面对正文的补充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