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中地处年岁较远的老市区，晚上的路段变得格外拥堵，交警咬着哨子在校门口指挥着交通，但校门口依旧被车子和学生家长们堵得水泄不通。

涌出来的学生像被放生的鱼群汇入了雨里。

“不好意思让让——”

“哎哎别挤别挤……”

“我去我的鞋谁踩我脚了！”

“我靠有病啊骑个破自行车这么快！”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七中学生打着伞，脸上却带着笑，一头卷毛在人群里格外显眼，拿着手机抻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不是不让你来了吗？”

手机另一边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匆匆挂了电话挤开人群往前走。

“小同学，前面太挤了，我这车也开不进去吧，要不你就在这里下吧。”出租车师傅为难地看着前面的人群。

郁乐承有些焦急地点了点头付给他钱，给宿礼的电话却一直没有打通，他刚付完钱，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宿——”他名字还没叫完，对面却响起了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郁乐承，你来了吗？”杨熙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手机，在人群里被挤得有点难受。

杨熙瘦弱，在人群中挤得格外艰难，见前面有个卷毛个子高力气大，干脆就紧跟在他身后借着空隙往前，拿着手机冷声笑道：“对，我就在七中门口正中，一把蓝色的伞……”

一辆酷炫的自行车擦着卷毛的身边蹿了过去，卷毛吓了一跳，震惊地看向单手打伞单手骑车的奇葩和他身上火红的三中校服。

“抱歉。”骑车的宿礼不好意思的匆忙道歉，可惜卷毛还急着去找人并没有听见。

宿礼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杨熙身上，伸手攥住了刹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杨熙面前。

“……郁乐承，你最好把钱带够了，不然我——”杨熙还在跟电话另一头的郁乐承说着话，看着伞下忽然出现的自行车轮子吓了一跳，顺着抬伞的动作仰起了头，在厚重的雨幕里对上了一双冷静又疯狂的眼睛。

“不然你怎么样？”宿礼微微一笑，手里的长柄雨伞一收，猛地抽在了还没回过神来的杨熙身上，周围顿时发出了惊呼声。

杨熙直接被他一伞柄抽倒在地哀嚎出声，宿礼笑着用伞柄勾起了他的书包捞起了地上的手机，在一片混乱中扬长而去。

“卧槽。”那卷毛感叹了一句，淌着水继续往前走。

郁乐承听着手机里戛然而止的哀嚎声，背着书包挤开人群往校门口跑，却忽然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郁乐承？”

郁乐承仓惶地转头看向他，迟钝了好几秒才认出了对方，嘴唇颤抖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江霄？”

江霄是他从前在七中时转班之后的同桌，是个十分热心的好人，但是现在他急着找宿礼，并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拔腿就想走。

江霄见他浑身都被雨淋透了，果断将伞罩在了他头上，“你伞呢？这么晚来七中干什么？刚才那人你认识？”

看他的神色像是以为郁乐承在新学校又被人欺负了。

郁乐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仓促地否认，“不、不认识！”

不能让宿礼打人的事情被人发现。

江霄眼底有些狐疑，但还是略过了他奇怪的地方，关切道：“那你跟我一块儿过去吧，付清舟在那边，等会儿你拿我伞回去。”

付清舟也是郁乐承之前的同学，但是这个人冷冰冰的，郁乐承跟他的交集并不多，他听着杨熙的哀嚎声，有些慌乱地挣开了江霄的手，“不用了，谢谢！”

“哎，郁乐承——”江霄想去追他，但是因为自己撑着伞在人群中挤得太过艰难，最后也只能放弃。

郁乐承在人群中寻找着宿礼的身影，但是周围全都是黑压压的伞和车子，根本寻不到宿礼的踪迹，林睿之前跟他说的话还在他耳朵边回响，让他心神不宁。

‘……宿礼他之前受过不小的刺激，精神有时候不太稳定，他爸偷偷找过我让我多看着他点儿，最好让他按时吃药，但是我一次都没见宿礼吃过……’

‘我没别的意思啊，宿礼平时看着也挺正常的，但是生病最好还是要吃药的，说不定你劝劝他他就愿意吃了……’

‘具体什么病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应激创伤什么的，还有一大串，我也记不清了，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爸说他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但之前最严重的时候，他差点……’

‘晚上他看你手机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我晚走了一会儿去办公室根本没人……你看你手机还有新短信吗……’

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郁乐承艰难地睁着眼睛，他懊恼于自己的粗心大意，他一直都知道宿礼没吃药，甚至为此卑劣的庆幸过，但却从来都没想过宿礼随时都在发病的边缘，分明之前宿文的事情已经将他压得摇摇欲坠，可自己还是没有察觉到宿礼可能已经到强弩之末了。

‘……有时候看起来越正常，可能就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