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把握人生一样收紧了手指,感受着生命的逐渐流逝,却只觉得流逝掉的是自己。最终他将这个有他血脉的幼崽抱进了怀里,从那之后变成了一个愈发亲切的母亲。
他因为丈夫的恶行迁怒过自己的孩子,也理应分给孩子应得的爱。
宁亦连又轻又温柔地将隋锌抱在怀里哄道:“乖乖不哭了。”
隋锌伏在宁亦连的肩头,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要妈妈给我擦眼泪。”
宁亦连温声应好,对待易碎的宝物一样擦去儿子脸上的泪痕。
“我的手好痛,我流血了。”
隋锌将被金属边框割破的掌心举给宁亦连看,多无辜的样子,好似他是不小心才受伤。
宁亦连拉着他的手检查一番,捧到唇边对着伤处轻轻地吹了吹:“手里要是扎进玻璃片了可怎么办,以后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此处人员流动性强,方才戏剧性的争吵尽管引起很多人侧目,这会儿也都化解开来,各自奔赴前程,然而仍有三两好事之徒没看够热闹,驻足在边上,对着这个方向交头接耳。
“有,有人在看我们,我们快走吧……”
当年的隋遇不是用孩子捆住宁亦连,而是要用孕育毁了宁亦连。
宁亦连从牢笼中逃出去过一次,在隋遇的设计下。
他赤着脚出现在街边,保守而贴身的睡衣勾勒出他孕肿的身形,许久没有自行活动过的提线人偶连路都走不好,街边卖水果的大妈好心地凑上来扶他:“你是哪家的小媳妇,和掌柜的吵架了也不能拿身子开玩笑,还怀着肚子呢,可不兴乱跑。”
“我不是孕妇,我是男的,男的……”
前一秒还古道热肠的大妈跟吃了个活蹦乱跳的蛤蟆一样瞬间变了脸色,晦气地退开几米远,连摊位都向边上挪了挪,远离这个“疯子”。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像在赏玩一个有趣的节目,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地议论着。宁亦连大声地反驳了两句,人们站成一个圈,或同情,或鄙夷的各异神情如同锯子一样和他这个异类划出泾渭分明的线,也锯断了他伸向外界的支点,再没了打破封闭的棱角。
父母相继离世后宁亦连就没家了,他无处可去,不知道该向谁求救。他想逃离所有人,又哪里都不想去。
隋遇“及时”出现了。
他主动跟隋遇回去了。
宁亦连不安地再度重复:“……有人在看我们,我们快走吧。”
隋锌为他遮住那些探究目光,顺势牵起他的手,满含深情地说道:“跟我去晴天好不好。”
宁亦连木然地眨了一下眼。
目睹全程的司机无法再当一个空气立牌,对着手机恭敬地回应了两声,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转达道:“宁先生……隋总的电话。”
隋锌抿着嘴角,眼眶又泪湿地红了起来,神经质地紧盯着宁亦连。
宁亦连轻轻地捏住儿子的手指,对电话另一端的人说道:“我想家了,我先跟锌锌回去了,我在家等你。”
通话挂断,长舒一口气的反而是司机,他这一趟的任务是接送乘客,实在无法跟老板交代将人送丢了的事。
“这是隋遇的孩子。”宁亦连顿了下,强调地说,“亲儿子。”
有时不善言辞反而是种语言艺术,宁亦连说了一分,对方自己就脑补出十分,跟老板告密头上长绿草或许能领功,但若是上升到家庭内部丑闻,怕不是会被抹脖灭口。
孔坚深受敲打,圆滑地逢迎道:“小隋总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和您关系好舍不得分开,正常的,能理解。”
隋锌将宁亦连揉进怀里,感受着怀间的充盈。这一刻他是胜利的,他唯我主义地想着:场景坍塌吧,被抛在身后的场景下的人也毁灭吧。
隋锌低声呢喃着:“太好了,妈妈我们回家吧。”
那染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液的唇缝猩红地勾起,在宁亦连看不到的地方笑得残忍又无情。
不需要使用更过激的手段就能将宁亦连带回去真的太好了。
他原本也没打算放走宁亦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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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这一句睁眼瞎话,消耗了我二十年的工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