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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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不得了,这句也让你学去了。天天早晨枪举的比谁都高,早晚给你踹自己房间睡去。”

石晏还是背着身。

魏闻秋又看他一眼,头转回去看湛蓝的高空,宽阔的背每一寸都贴在暖洋洋的草坪上:“你要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石晏不吭声,半晌手绕过自己的肩,朝后递了个编好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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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边一拉,两个狗尾巴圈圈就面对着凑到了一块。

“不怎么想。”石晏闷闷说:“但我想你过得好。”

很久后,魏闻秋的胳膊顺着草地从头顶绕过,虚揽上他的肩。

大手拍几下,搓了搓往自己身边带:“给你操心的,我好着呢。还要怎样才叫好?”

石晏这才转回来,腿弯起来蜷缩进那个怀抱中,喊个单字:“哥。”

“干嘛。”

“我困。”

“睡,”魏闻秋拍他的背,眼见他还睁着大眼看,哄劝:“闭眼吧,我不走。睡,早着呢。”

石晏沉沉睡去。那对狗尾巴编的“好朋友”两人带回了家,魏闻秋将它插在客厅电视机旁的小多肉盆栽里,一段时间后草秆变黄,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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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舍得拔下来扔掉,最后枯黄的草碎在小盆的黄土上,再过几天,哪个又往盆里再插上支新的。

他俩这样倚靠着过日子,逢年过节哥俩买点吃的喝的,也算热闹。

棉城热,宁村纬度高些,偏北方。

每年夏天石晏会跟着魏闻秋回宁村过暑天。冬天两人有时回宁村过年,哪年要是没买到票,就干脆在二人的出租屋里挂几个大红灯笼,也就把年给过了。

宁村和哪里的任何一个乡村都差不多。平原丘陵地区,除去小道就是茫茫麦田,道两侧栽着远远长长的两排大树。

高,茂盛,枝干似乎要朝天冲去。

夏天时站在道中央,大树会吸去浮躁的高温,脚下踩着温热土壤,不似棉城的水泥路那样坚硬,黄土地通天宽阔。石晏站在这样的风中,耳畔树叶哗啦作响。

他会感到安宁。

记忆里他一偏头,便能看见旁边站着的魏闻秋,挺拔笔直,像树。

这时魏闻秋的心情通常很好,跟他说一些小时候的事,嘴角挂着放松的笑意,手向前指:“那块,能看见吗?突出去的一块篱笆。”

石晏张望:“哪呢?”

“那儿!”魏闻秋把他脑袋掰过去些:“看见没?旁边一丛小黄花——”

“看见了,”石晏在那只大手的掌心点头:“好看。”

魏闻秋笑:“小时候从我三爷爷家后院挖的,爷花我调,被大人好一顿打。”

石晏也笑,脸在哥的掌心蹭:“疼吗?”

“疼,怎么不疼?扫帚都打断一根。”魏闻秋掐他腮帮子,石晏“啊”叫了声。

“我都没用力,”魏闻秋说:“夸张了啊。”

石晏确实没蹚到多疼,但他就喜欢在哥面前夸张一下,好使。

他问:“打你哪了?”

“屁股,大腿,打得在家躺了三天。”

“怎么能这么打呢?”石晏有点着急:“打坏了怎么办?”

“他看我不顺眼,我也讨厌他。那会我爸身体差,亲戚都躲着不来往,饿肚子都是寻常事。名义上他帮扶我家。”

魏闻秋摸他的脑袋:“实际占了我家所有的地,所以我天天跟他对着干。但你哥我皮糙肉厚,后来不仅有饭吃,谁也打不过我。”

石晏不作声地听,背过身抬手搓了下眼。

“咋,哭了?”

“没。”

“眼里进沙子了是吧,来来哥给吹吹。”

石晏又转个身,躲着他。

魏闻秋纯逗他:“好哭精。这二年不怎么哭了,再小点那眼泪珠子,哇,黄豆大。”

“哪那么大。”

“蚕豆大。”

“你就欺负我吧。”石晏现在会回两句嘴了,但通常并没什么攻击力。

“嗳——很好,”魏闻秋眉毛朝上挑:“遇到不喜欢听的话就得怼几句回去——你个大傻子大笨蛋大呆瓜!这样。”

石晏跟着学:“大傻子大笨蛋大呆瓜!”

“非常好。”

“有更厉害点的吗?”石晏同学求知欲很强。

“只能到这,”魏闻秋老师停止教学:“骂不过就来叫我。”

两人朝回走,石晏没头没脑地说:“哥,你永远吃得上饭,我以后赚钱都给你。”

“不准备娶老婆了?都给我啊?”魏闻秋大笑,搓了两把他的肩后再揽过去:“行,没白养,我等着。”

棉城父母的那间房石晏偶尔回去一趟,做次打扫。钥匙炳生了锈,插入锁芯拧开有些费劲,门一推,一股久未住人的尘封味便扑面而来,灌入鼻腔。

家中所有摆设和四年前一模一样,石晏用水浸湿带回来的新抹布,将石志胜和徐薏照片上的积灰仔细擦掉。

他擦得认真,低头不说话,将抹布翻面挤出个角,所有的沟壑都擦得干干净净。

他这么做时,魏闻秋通常就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抹布在水盆里搓洗好拧干,他把水果和吃食从塑料袋里拿出来,蹲下去一一摆好,口中念叨:“爸爸,妈妈,水果是店里最好的,糕点也是最好吃的一家买的——”

“我就要跟哥回去过年了。祝你们新年快乐。”

石晏不知道,其实那些年的这个时刻,如果他稍微回那么一下头,便会发现魏闻秋背靠着墙,一直在看他。

但石晏不知道,所以没回过头。

他没回头过,所以石晏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