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储大典的前一日,秦晞把这两天,除了某位郡王以外,曾上书反对皇帝立安阳公主为储君的大臣一个个都拜访了一遍,亲自向他们展示了一下到底什么才能被叫做“不详”。
然后在朝野内外拿“女子为君不详”这个说法生事的人全都默契地闭了嘴——当然不懂得闭嘴的人要么家宅失火,要么平地摔断了腿。
岑瑶如今被皇帝授予了在翰林院的学士职位,跟在安阳公主身边辅佐她开始处理一些政务,更加忙得脚不沾地,正当她正为该如何处理朝野上下疯传的“不详”一事头疼时,赫然发现那些曾上过折子的朝臣都又上了一份请罪折子,折子里把自己为了阻挠安阳公主为储所做过的事情全都细细地讲了一遍,折子最后痛骂自己愚蠢浅薄的那一段出人意料地一致,岑瑶与安阳公主接连翻了几本都一样。
安阳公主带着满脑门子的疑问把折子转交给皇帝,皇帝一看就乐了:“朕就知道相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向着朕的!”
他乐颠颠地搂着折子去了岑府,回来的时候捂着屁股灰溜溜地钻进寝殿不肯见人。
岑瑶手上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才想起自己好久没能回过家,她一进家门就看见秦晞手里提着根戒尺在走廊上转悠。
“父亲。”岑瑶迎上去。
秦晞把握着戒尺的手往身后一背:“瑶瑶,唉,终于想起家里还有个孤孤单单的老父亲了?”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嘴角却是向上勾着的。
岑瑶脸颊一红:“是女儿的不对,应该多陪陪父亲的……”
秦晞连忙摇手,道:“为父只是随便说说,你能用尽全力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再好不过。”他自认自己不是那种专断蛮横的大家长,起码对女儿来说不是。
而且孩子们不在家里更方便他出门找乐子。
岑瑶陪他沿着长廊慢慢地走,把近日来朝中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待她提及某几位官员前后反差极大的折子时,秦晞点点头:“确实是我逼他们写的请罪折子。”
看着女儿面上浮起的担忧,秦晞笑道:“你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需要所有人的认同;那些与你相对的反对者,只要保证他们没有胆子去阻挠你就已经足够。”
“人是一种很有韧性,但也很会随波逐流的生物。”
“只要你不停地敲打,让他们习惯你带来的改变,那么慢慢的,你就不会再是这个社会中的异数,他们也会将这改变视作理所当然的习惯。”
“当然如果能把他们全都杀了的话,风气会转变得更快,但难免会有将不满隐在心里的人,若是手段过于酷烈,反而会为将来留下隐患。”
按照秦晞本人的性格而言,他是更愿意把反对自己的人全都消灭的,但随着岑瑶日渐一日地独立起来,秦晞也感觉自己留在女儿身边的时间不多了。
雏鹰再怎么眷恋巢穴,作为父亲,秦晞也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如果真的放纵自己的性子,把反对安阳公主的人全部屠戮一空,那等秦晞离开之后,留给女儿的会是一个难以处理的大烂摊子,安阳公主将来登基为皇,就算她本人并不在意屠杀亲族大臣世家的坏名声,但总会有那等喜爱替君分忧的家伙窜出来,君主不能留下恶名,那么领头开办女子书院还支持立公主为储,插手打压朝臣氏族的岑家,无疑就是一个最好的靶子。
所以秦晞难得地犹豫了。
陌生的父爱驱使着他为了岑瑶收敛自己的本性。
这种感觉对秦晞而言很是新奇,却也不排斥。
他让岑瑶明天立储大典之前要当心自己的安全,顺便把某位郡王挑唆齐宏博在大典前敲登闻鼓的事情也说了。
岑瑶吃了一惊,忙问道:“陛下可知道此事?”
“他知道。”秦晞掂着手里乌黑的戒尺,“早上他过来的时候我顺便告诉他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久违的打,皇帝表示他一定要把这些个不安分到处密谋搞事情的家伙全都拉出去吊三天三夜。
一夜很快过去。
岑瑶作为翰林学士,安阳公主的左右手,同时也是皇帝收下的义妹,跟在安阳公主身侧,手捧玉质笏板,用双眼注意身边有没有出现陌生的面孔。
安阳公主已经换上了黑红相间,龙凤相映的礼服,她年纪虽小,却神色端肃平静,比周围忙出忙进的宫人还要稳重。
皇后为女儿亲手梳理头发,眼中满是忧愁:“本宫早些时候跟你父皇说,叫你穿历代太子受封时的礼服就是了,他偏偏命令礼部为你制新的女子礼服和金冠,朝中大人们本就对你以女子之身立储而不满了,若能……”
“母后。”安阳公主看了自己身旁的岑瑶一眼,后者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安阳以为,就算自己打扮得像个男子,也不能改变安阳身为女子这个事实。”
“安阳是女儿身,安阳喜欢漂亮的裙子和首饰,父皇和师祖说了,安阳可以随心打扮自己,不是为了给别人看,而是为了安阳自己开心。”年幼的公主平静而又郑重地向母亲诉说着。
她转身,握住皇后的手:“安阳就是女子,不但是女子,也是公主,即将成为储君,将来也要成为这天下的主人,安阳会用自己的能力让他们信服,而不会为了博取他人的认可把自己故意打扮成男子的模样。”
“母后,女儿知道母后一直都在担心女儿。”安阳公主抓着皇后的手,指尖微微颤动,“但是安阳不怕,母后也不必害怕!”
她斩钉截铁,宛如一记重锤敲打在皇后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