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这种恶趣味显然不能被他一双儿女所理解。

这洞穴布置得再雅致，终究也只是一个洞穴，宋云也担心秦玑衡会不会被闷得心情更差，秦玑衡担心妹妹会不会被固执的父亲给拘束住了不开心。

“那二妖多半也会过来，到时候云云想要怎么处置他们？”秦晞越看这个女儿，心中越是欢喜。

宋云也是能够修炼的，资质虽然算不上太好，但这在秦晞看来并不是什么问题，他可以给女儿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环境，最好的资源，哪怕靠着各种外物堆，也能堆出一位人仙来。

诸天万界之中，修炼的体系大同小异，基本上是从引气筑基，蕴化金丹，到金丹破而人仙出，再从人地天三仙一路晋升，入道者称真君，合道者为道君；宇宙中真君不过双十之数，道君也仅有两位。

人仙之前的修道者多倚仗自身修为，人仙之后的修道者，却更为注重心性和对大道的理解，所以哪怕秦晞是一个只差半步就能合道的真君，也只有信心将女儿捧到人仙之位。

“我要为娘亲报仇。”宋云也想了想后沉静地说道，“血债必须血偿，他欺我无人相助，以虚假的情感来瞒骗与我，甚至一开始杀害我家人都是为了姬夷，我没法对姬夷释怀，她虽然从来没有亲自出手作恶，但她分明才是恶的源头，我不想她能活得开心，但是……”小姑娘挠挠脑袋，非常纠结地看了一眼不肯与对方说话的父亲和兄长，“但是她怀孕了，她的孩子，怎么说呢，我又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又没法让自己放过姬夷。”

“其实在我决定要杀死陶建安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要跟那个没出世的孩子成为仇人了吧。”宋云也把腮帮子吹得鼓起来，“感觉我就是在假好心，挺、挺虚伪的。”

她纠结地绕着指头。

秦晞对女儿的坦诚十分受用，他把宋云也招到身侧：“若你想要亲手夺那蛇妖的命，以你如今的修为还欠缺几分火候，若你信得过为父，就好生看着接下来为父如何替你出气可好？”

孩子？

无辜？

不。

秦晞乐见自己的孩子善良正直，但他绝对不允许外人欺负了自己的孩子，他更喜欢一人犯错，全家连坐，至于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到底无不无辜，那可不是秦晞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我在这幻阵之中，设置了诸多谜题与抉择，若是那兔妖当真如同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单纯，那么她自然是可以带着孩子从幻阵之中安全走出来的。”秦晞用无比温和慈蔼的声音向女儿缓缓解释着，“但如果她一心只想着自己，哪怕牺牲爱她的人，或是她腹中的胎儿，也要夺得机缘，那么最后不管落得什么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宋云也一开始只觉得父亲说这话时的神态有些不对，但她仔细琢磨后便反应过来。

姬夷从前没有那么喜欢陶建安的时候，她撺掇陶建安娶自己；后来发现还是陶建安对她最好最忠诚了，她又揭破陶建安曾杀害自己父母的实情，在自己被赶出陶家之后还撺掇强盗追杀自己，在凤林城四处传播谣言……如果能有让姬夷更进一步的机缘，但条件是让她舍弃伴侣和孩子的话，以这只兔妖虚伪功利的心性而言，怎么可能会为了个没出世的孩子放弃机缘？

甚至把陶建安丢出去献祭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陶建安呢？

他爱姬夷爱到了骨子里，自诩是姬夷的守护者，其实同样的阴险虚伪，高傲而不可一世，拦了他的路的，他要杀，让姬夷不开心的，他也要杀。

宋云也不禁开始想，如果是他最深爱的姬夷想叫他去死呢？

那场面一定会有趣极了。

眼看着妹妹快要被父亲带歪思路，秦玑衡咳嗽了几声：“云云想要如何处置那二妖，随心而行即可，不必太多顾虑。”他也赞同让二妖以命偿债，却不愿像秦晞这样用阴损的手段来折磨他人。

爱也好恨也好，情也罢仇也罢，一剑斩开就是了。

实在是没必要横生枝节。

秦晞又瞪了他一眼，觉得这小混蛋给自己搅局。

秦玑衡扭头避开父亲的目光，整个人都焉哒哒的，没了以往的活力。

那天他被秦晞摁在地上，当着宋云也的面剥了半边衣裳检查伤口，还要一边挨着数落，一边挨巴掌，秦晞的举动像是把他长久以来，用跟父亲对着干来维持自尊的外壳给彻底敲碎了。

没过半天就从脑袋上冒出了一圈的蘑菇，可见心情之郁闷低沉，叫秦晞见了一肚子的恼火，却也没像从前一样开口讽刺，而是把满肚子的火气都倾洒进了幻阵里。

宋云也眼看着气氛又要凝固，连忙打岔道：“爹，我想叫哥哥带着我出去走几圈。”

“去吧去吧。”秦晞原本还想说秦玑衡几句，叫他别丧了要注意好照顾妹妹，但这话终究没能出口，反而是憋得自己一阵烦心。

宋云也把秦玑衡拖出来，两人都仿照这个世界的道士打扮，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扎营摆摊的道士堆里。

她牵着哥哥的手，踮起脚来凑到秦玑衡耳边小声说道：“哥，其实爹爹他背地里让我照顾你呢，我不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但好歹是亲父子，你心里不舒服，就直接给他说开，要是他不肯听，你就一直说一直说，他其实也是关心你的，就是老人家知道自己犯了错还死要面子，拉不下脸罢了，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坚定地站在哥哥你这边！哥哥要是心里有话不好对旁人说，那就跟我说啊，我嘴巴可严了！”

秦玑衡被她逗笑了，抬手刮刮她的鼻尖：“好，哥哥知道了，云云也不要太担心，我只是，只是有的时候会觉得很迷茫，才会用身体上的疼痛来刺激自己保持清醒，我的体质特殊，不是重伤的话很快就会痊愈。”

道士们的营地中非常热闹。

姬夷将陶建安藏在袖子里，跟在白农身后，每一个见到她的道士都先是摆出了诧异和警惕的神情，直到她走上前去，让道士们分辨她身上的气息，才让道士们放下了那古怪的眼神。

这让姬夷感到十分屈辱，从前这些道士对自己都是笑脸相迎的，居然只为了一则不清不楚的谣言，就擅自地断定了自己的罪过！

她摆着与以往无二的温柔笑脸：“我与外子无意间得罪了宋道长和她背后的高人，才……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害怕，直接离开凤林的，要不是我逃走了，凤林城里那些死难的人怕是不会……”她说着说着又小声地抽泣起来。

不明真相，又见她身上确实没有血气的道士们纷纷出言安慰，就在姬夷暗自得意自己三言两语便扭转风向的时候，她看见了正有说有笑地从那边走过来的兄妹二人。

她的泪水极不自然地一顿，随即换上一副惊恐的神态：“宋、宋姐姐？！”

道士们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宋云也此时也看见了姬夷，她手上还拿着一串已经咬过的糖葫芦：“你守寡了？穿得这么白，哭得这么惨是在号丧吗？姓陶的头七怎么没叫我，我和他好歹还没正式和离呢。”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