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晞立马收拾好仪态，端坐着：“进。”

秦文卿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她用手指绕着衣服上装饰用的丝带，小步走入殿内：“父亲，姑姑说下个月想请我出去游湖。”

“文卿想去吗？”秦晞问。

秦文卿有些犹豫地点头：“但是我从来没有出过门，会不会，会不会丢父亲的脸……”

虽然宫里教导自己礼仪的那位严姑姑把自己夸了又夸，但秦文卿还是不太自信，她害怕自己生疏的礼仪会被人笑话，被人笑话倒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已经习惯了，她只怕会因此连累旁人怀疑自家父亲的教养。

秦晞站起来，牵过女儿，将她带到内室，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前，这个世界镜子的做工并不算好，铜镜磨得再光滑锃亮，映在里边的人形还是会有些扭曲模糊。

于是秦晞抬手，铜镜上顿时起了一层水雾。

在秦文卿惊诧地注视之下，铜镜中自己和父亲的影像变得无比清晰。

梦幻而又离奇的一幕冲击着秦文卿的脑海。

“父、父亲！这、这这！”她张大了嘴巴，手足无措地看着镜面，又转头去看父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晞弯腰揉揉女儿的脑袋：“其实为父一直在想该怎么告诉你这件事情。”

他是修道者。

与此世界内某位女子生下秦文卿的，只是一尊化身。

但这无碍于他们之间那无法斩断的亲缘关系。

秦文卿没法理解父亲正在解释的那段故事，她过去十年的人生太过乏味，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最爱的幻想故事对她而言完全陌生。

她愣愣地问秦晞：“父亲是暂时离开了我，然后又回来找我，还带着哥哥？”

“是的。”秦晞望着镜中的女儿，她双眼没法控制地又开始发红，心中的歉意和柔情瞬间充满了，“是父亲不好，这么久才回来接你，叫你受了不少委屈。”

秦文卿擦掉眼泪用力摇头：“不是的！”

“父亲！”她像条离了水的鱼一样，嘴巴一开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最后只能断断续续地说：“父亲找到我了，我又有父亲了。”

她用力挤出一个不好看，但充满喜悦和宽慰的笑容：“这样就足够，就很好了。”

秦文卿抽着鼻子：“我老是哭，但是我，现在很开心！”

她不再看镜子里父亲的倒影，而是转过身，抬起手：“父亲也不要哭。”

父亲找到自己的这段日子，是秦文卿所活过的，最轻松快乐的日子。

父亲很好，总是愿意一整宿一整宿地陪伴自己，告诉她已经不再孤独，也不必再哭泣了；兄长也很好，从他手里递过来各色新奇的玩具，漂亮的绢花，还总是笨拙地照看着自己的心情；就连这座皇宫在秦文卿的眼睛里也是亮色的，身边的的宫人和善，太后慈爱温柔，姑姑活泼热情。

秦文卿总感觉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幸福，她很想对善待自己的人道一句谢，可不知为何总也开不了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沉重地扼住了喉舌。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维持住这段幸福，却又因为胆怯而无法对父亲倾吐心声，她不知道今天的自己到底怎么了，只知道那面铜镜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阴霾也像是被只看不见的手扫开了一样。

一天一天地，她对自己鼓气，终于能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也终于能张开嘴巴对没有抛弃自己的父亲说一句感谢。

秦文卿踮起脚，用袖子去擦秦晞眼角的泪珠。

她的眼神无比认真，秦晞这才注意到自己眼角的湿润，在心中暗暗嘲讽自己真是越来越情感丰富了，他散去铜镜上的幻术，从袖中取出两只乳白的玉镯，亲手戴在女儿纤细瘦弱的手腕上，他缓缓说着：“这是可以护身的东西，你要出宫，我会吩咐你哥哥跟着你，但他向来是个粗枝大叶的，咳咳。”

秦晞压下喉咙里的腥气：“如果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尽情使唤你哥哥就好。”

“你别看他老是臭着一张脸，其实他脾气可好了，特别好欺负。”

秦晞说话的时候温柔极了，秦文卿却对他的话有些疑惑。

哥哥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臭过脸呢。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