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他抛弃过,又找回来,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的瓷娃娃。
他把秦玑衡关在家里,因为他的仇家实在是太多,几乎每往太虚仙境外边走上几步,就能遇见一个。
他不能让那些人发现秦玑衡的存在。
他必须把这份随着道心的崩毁而来的珍贵礼物深深地埋藏、保护起来。
秦玑衡太小了,性格又直,简直跟秦晞就是两个极端;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老是爱把所有人都往好处想——那个时候的太虚仙境里还不是像现在一样的死寂,秦晞也收过一两个徒弟,养了百十个跑腿做杂务的童子。
出不了家门的秦玑衡只能盼望着可以和那些童子交朋友,但他的身份在太虚仙境是个秘密,连秦晞仅有的两个弟子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秦晞那个时候常常不在家里,就算回家,唯一做的事情也只是确定秦玑衡的安危,考教他的法术修炼。
秦玑衡唯一能接触到的人都因为秦晞奇怪的态度选择避着他走,还没有明白“世界”是个什么意思的小孩童,最先学会了什么叫做孤独。
后来秦玑衡越长越大,他开始好奇,开始向往太虚仙境以外的生活,那随着青春期而来的旺盛好奇心再也按捺不住。
秦玑衡趁着父亲不在,偷偷地溜出太虚仙境,交到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个朋友。
他们的脾气相近,性子也很合得来,秦玑衡与他交换了彼此的剑穗,约定好这辈子互相扶持绝不反目,共同追求那浩阔而缥缈的大道。
秦玑衡瞒着父亲,悄悄地跟着那名叫江少鸣的少年探险历练,二人的情谊愈加深厚,直到江少鸣家族所依附的宗门忽然举起旗帜,联合了秦晞的仇人们以及他的大弟子,共同围剿他这个臭名远扬的“镜花真君”。
然而无论那些人的复仇也好,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也罢,统统不过是秦晞的又一次“游戏”罢了。
那一天秦玑衡没有溜出家门,被秦晞带在身边,看着他把围攻太虚仙境的人全部击败、抹杀,被他教养了几百年的大弟子也只得到秦晞一句“废物”的评价,随后便被斩下头颅。
血顺着秦晞的指尖滴下来。
秦玑衡却看见被父亲困在太虚仙境外,护境的大阵中,有自己友人的父亲。
江少鸣的父亲只是因为依附着那个宗门,才不得不一起前来征讨秦晞而已,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江少鸣曾不止一次地跟秦玑衡报怨过,自己家里没有高阶的修士坐镇,为了能保住一亩三分地,他父亲只能变成大宗门对阵时最先丢出去的炮灰,也不知哪一天,自己就会失去他。
为了让好友不失去父亲,秦玑衡头一次张口向秦晞求情了。
他还记得父亲一脸的惊愕,随后秦晞牢牢盯住他的双眼,问自己为何求情。
秦玑衡把自己偷溜出去,交了朋友的事情和盘托出。
于是他同样的,有生以来头一次看见了秦晞那风轻云淡的表情在他脸上彻底破碎。
那一战后,那个挑头的大宗门彻底覆灭,而那些依附于他的小家族,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才参与战斗,秦晞毫不留情地把他们统统杀灭,连同江少鸣,也一并死在被秦晞派出去斩草除根的二弟子剑下。
而被父亲再次教育不能随意相信那些外人的秦玑衡,崩溃了。
“他宗门、长辈,具是与我为敌,他明明就是费尽心思地接近你!”秦晞目色沉沉地,把那个时候已经对秦玑衡说过一次的话,毫无感情地又复述了一遍。
“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秦晞的脸没了表情,唇角拉得平直,脸颊上那颗小痣的颜色也不再像往日那样鲜艳俏皮,“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我最爱的,就是斩草除根。”
“他并没有伤害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份。”秦玑衡的语气苦涩,“如果他真的早有预谋,我那么信任他,他要杀我,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
秦晞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当初他乍然听闻站在敌方的人跟儿子挂上了关系,本来自己一对上秦玑衡就容易心态不稳,那个时候的秦晞更是心态直接爆炸,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蠢儿子被别有用心的人欺骗,于是不顾秦玑衡的哀求,强硬地下达了命令。
哪怕在过了许多年后,直到前一段时间,秦晞也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他必须排除一切潜在的威胁,哪怕为此一遍一遍地用刀剐着秦玑衡的心,哪怕眼看着父子的关系愈发僵硬几乎成了仇人,他也在所不惜。
决不能让任何人觊觎自己唯一的弱点!
“……抱歉。”
“什么?!”秦玑衡听到了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从父亲口里说出来的话。
他的思维停转了一瞬,脑中各种影像纷纷杂杂,交错纵横,秦玑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愣愣地移动双脚,那个可怕的猜测猛地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一下一下地锤击着他的脑门。
确实。
父亲这段日子的脾气好像变好了不少,而且手段也变得更加温和。
秦玑衡走上前,神情恍惚,他梦呓一般地问道:“父亲,你万年来所求的,是否就是无情之道?”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