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和担忧随着跳动的火星,一起从连星夜漆黑的眸子里烧去了,与此同时,好像还有什么别的情感,一同燃成灰烬了。
晚上,燕仙子寄的药也到了。楼照林收了晒好的被子,又拿了药,故技重施地磨成了粉,泡在热水里喂给连星夜吃了。
洗完澡后,连星夜突然死活不愿意跟楼照林一起睡觉了。他表情麻木空洞,苍白的脸上是两只又圆又大直勾勾盯着人的漆黑的眼珠,就像木偶人脸上嵌进去的没有光泽的玻璃珠,令人毛骨悚然。
“要是我尿到你身上了怎么办?你连这个都不介意吗?”连星夜的思维变得迟缓了,要慢慢思考很久,才能将语言连贯起来,就像一台生锈的打字机一样,吐字磕磕巴巴。
楼照林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连星夜的头发,无所谓地一笑:“那我一会儿比你多喝一杯水,晚上比你早一步憋醒,然后和你一起起来上厕所,怎么样?”
连星夜只是用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楼照林看了一会儿,突然用一种轻飘飘的嗓音轻颤道:“楼照林,我好害怕啊……”
楼照林一顿,连忙将他拢进怀里,低声询问道:“怎么了?害怕什么?”
连星夜的眼睛越瞪越大,两只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他看到了无数扭曲的黑色人形怪物在楼照林的身边徘徊,他害怕地缩起脖子,发出来的嗓音阴森森的:“楼照林,你知道吗?今天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会邋遢成什么样子,我本来应该感动得涕泗横流,应该更加爱你,但我却觉得好疲惫啊,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管,谁也不想见,连你都不想见,连你跟我说话的声音都不想听到了,我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连爱你的力气都没有了。”
楼照林心一跳,干哑地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间发不出声音,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连星夜打了一个哆嗦,抱住双臂,害怕地躲进楼照林的怀里:“多恐怖啊,我忽然感知不到你的爱了,我以前从来都不会怀疑我爱你,但我现在开始怀疑了,我甚至分辨不出来我是否还爱着你,你知道吗?这是一件比死亡还要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情!你那么爱我,我怎么能不爱你呢?我怎么能感受不到你的爱呢?”
连星夜越说越快,好像每个字都不需要经过大脑,语调上下飘忽,起伏不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的兴趣爱好好像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我想起我的那些石头,想起我死都要去学的考古,忽然不知道它们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了,我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每天躺着发呆,就这么静静等死好了,我甚至连思考都不想思考,我只觉得好累,累得要死,可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是会这么累?
“好恐怖啊,楼照林,如果一个人的身体无时无刻不架在火焰上烤,被刀子割,内心除了绝望只剩下绝望,感知不到任何快乐,也感受不到正常人的追求和欲望,对未来毫无希望,连情感都无法感知,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全都感觉不到,不是说我不懂,是我感觉不到!你明白吗?
“我懂什么是亲情、友情、爱情,我也可以客观分析出你很爱我,但我的大脑现在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一样,我只会客观分析了,我失去主观情感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眼泪到底在为什么而流,你说你爱我,我却无法为之高兴,我只觉得很累。连动物都有情感,我却没有了。”
连星夜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他用一种近乎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楼照林的脸,癫狂的模样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楼照林,你觉得我现在还是一个人吗?还是说,只是一个长着人脸,穿着人骨头、却没有人的心的怪物?”
楼照林流着泪,心如刀割地望着他,只沉默地凑上去,如献祭一般,在连星夜颤抖的嘴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连星夜,我们去住院吧,好不好?”
楼照林用力将面前如没有灵魂的娃娃一样呆滞又痴傻的爱人拥入怀中,不停吻着连星夜的脖子,亲吻他僵硬的下巴和苍白麻木的脸,吻掉他空洞的眼珠里像陨落的星辰一样缓缓滚出的湿咸的泪。
“是怪物也没关系,你现在没有心,那我就把我的心暂时寄存在你那里,我们一起去把你的心找回来,一定会找回来的,到时候,你要记得还我哦。”
就算是无底洞也没关系,他对连星夜可是有着两辈子的爱呢,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拥有两辈子的人了吧?那全世界都别想找出第二个比他更爱连星夜的人了。
他的爱那么那么多,多到上辈子溢出来,这辈子只会越来越多。他楼照林这棵树,两辈子就吊在连星夜这一颗星星上了,有本事,就把他的爱全都拿走吧。
如果连星夜要一生去填满,他就许他一生永不离去,爱他两辈子至死不渝。
第47章 住院
决定住院后,楼照林立刻给了燕仙子回复,然后主动联系了徐启芳。徐启芳听说连星夜的病加重了,当即就跑过来看望连星夜。当时连星夜正处于木僵状态,呆滞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就像枯竭了的井底,没有一丝生机,瞳孔像褪了色的黑珍珠,再没了往日的炯炯光芒,跟一个死人的眼睛也没什么区别,整个人就如同一个不知归处的游魂,怎么也抓不住。
徐启芳吓傻了,连站也站不稳,抱着连星夜的双腿一直哭,一会儿喊他的名字,一会儿又说妈妈对不起你,可连星夜一点反应都没有,看也不看她一眼,更别提喊她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