荇州城百姓觉得自己得救了。
新刺史上任, 魏王的兵就撤出了荇州城。
虽然不知道新刺史用了什么办法,不过荇州城暂时恢复了平和。
至少不再每天都死人。
州衙的官员活着的那一半人,里面部分和冯家有关联,部分没有, 不过都不曾有过什么大罪, 魏宿就只是将人关了起来。
没什么大罪过也因为里面有一半人在位却无与职位匹配的实权。
花念在州衙住了整整七天, 七天里每日忙到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他需要在皇城冯家人知道消息前将局面稳住。
彻底切断河东和皇城的联系。
常玉将魏宿杀的人汇总起来。
花念翻着册子。
连着好几页都姓冯。
“查了吗?”
常玉脸色凝重。
“查了,金银细软如山, 可......冯家培养杀手的那条链我们没能找到。”
他们曾在柳城截获了一次生铁, 那次并不是唯一一次, 凉山已经被魏王的兵监管, 根据魏王送来的账目, 徐家得到的生铁只是冯家账目中的一半。
还有一半他们没查到。
钱不过是表面东西,况且这些钱还只是记录在账无法搬走的死物,这样庞大的家族, 内里流动的钱财数目庞大。
河东冯家人是几乎死完了, 可依附冯家的人还活着。
荇州城只是河东最繁荣的一座城,荇州城外还有成百上千的郡县,这些郡县加起来才是河东。
花念接着翻看名单。
这次他们杀了冯氏一个措手不及,可也仅仅能击溃冯家,而不是冯氏,冯氏下面的人见到主家被灭只会谨慎将自己隐藏。
而冯家人一死恰好将所有隐藏的线都断了。
那一半的生铁,冯家私下培养的杀手,这些年藏在暗处从未浮现水面的事都只会藏得更深。
花念并不意外。
“将这些上缴。”
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
更何况这不是死,只是砍断了领头的那部分触角。
散成一团可比凝结在一起容易对付。
花念带着剩下的官员快速熟悉荇州的事务, 先将荇州的秩序抬起来,然后再慢慢一个县一个县打击。
从河东到皇城快马加鞭要不了多少时日,这就导致他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仿佛回到当年刚入朝那段时日,唯一不同的点是现在他熬不了夜。
每日回去洗漱完倒头就睡。
一句话都和魏宿说不上。
他被魏宿养出了睡眠习惯,睡少了格外不舒服,于是每日一到点闭上眼就没了意识,只要魏宿在身边,床暖不暖都顾不上。
上床碰到魏宿就睡着。
魏宿无奈,那日说好的算账七天了都没找他算。
他给花念掖好被角,调整怀中人的姿势让人睡得舒服些,尽职尽责当一个暖炉,他知道花念累,他能帮着处理的事不多,河东弯弯绕绕的关系让人头疼,花念不让他暴力解决。
他帮着处理因为冯家人死了引起的动乱,在花念需要他时出去冷个脸威慑一番,一个笑着讲理一个黑脸杀人,配合起来倒是奇效。
想了许多他埋首在花念颈侧闻着这人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舍不得打扰花念睡觉,只得趁着人睡着亲了两口。
今年元宵还是没能好好过。
街上已经恢复元宵该有的热闹,花念没有时间,魏宿就没有心情去逛。
花晏清和花霁洲对元宵也不大感兴趣。
两人每天只有吃饭那会儿才能见到花念,两人都不太高兴。
他们起床的时候花念已经召集官员商议事情去了,晚上花念回来他们睡了。
花晏清表现得最明显,一天板着个小脸不说话,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会赖在花念怀里。
魏宿稀奇极了。
他问柳闻:“他们现在这个年纪记忆力就这么好了吗?”
柳闻乐呵呵看着已经能走稳路的两个孩子。
“安文和安乐很聪明。”
这对孩子格外早慧。
花晏清一岁喜好就已经格外分明,而花霁洲才一岁,却让他有时候都猜不透在想什么。
一个像魏宿一个像念儿。
聪明是好事,未来皇帝聪明点对朝廷对百姓都好。
只是对魏宿目前不好。
每天哄人都要想尽办法。
花念又忙了几日。
这日稍微得了点空,他靠着椅子捏着眉心休息。
一个小小的身影扒着门框努力跨进去。
暗中跟着的非瀛和李泉看得心焦。
非瀛不擅长处理官场这些事,魏王将逢春派给了主子,他就去守着两个小主子。
与李泉一起,负责两个小主子的安危。
今日两人被哄睡了以后,非瀛才上房梁就看见有人起来了,自己爬下床坐在地上弄鞋。
他好几次要下去接人可对方都没摔倒。
居然还真让对方穿好了鞋爬起来,随后摇摇晃晃出门。
他让其他人守着,自己跟在后面。
李泉瞧见急忙过来给人穿了外衣,想抱人回去就对上了非瀛的眼神。
有点吓人。
李泉深吸气,怕吵着另一个小世子放低了声音。
“非瀛你看见小世子出来了怎么不抱回去。”
非瀛纳闷:“为什么要抱,让小主子走。”
两人僵持不下。
李泉怀里的人挣扎下地,一言不发朝着自己想去的地方走。
李泉拉人反被非瀛拉住。
非瀛:“小主子也是我们主子。”
主子要做什么,轮不到他们插手。
李泉诡异被说服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
可是,小世子才一岁啊。
非瀛:“一岁也是主子。”
他们是保护两位小主子,不是监管两位小主子。
李泉:“......”
啊啊啊啊,常玉到底去哪儿了,非瀛这个死脑筋他说不动啊,还总被非瀛说服,非瀛那张脸那个肯定的语气很难让人反驳。
非瀛将剑背着。
“跟着就行。”
主子说过的,只要没有危险,小主子做什么都不要着急阻止,神医也说了这样更能锻炼小主子的脑子。
应该是脑子吧。
于是李泉和非瀛就真跟在了后面。
看着摇摇晃晃需要扒着墙走的人,非瀛在内心鼓励,李泉咬着帕子担忧。
加油啊小主子。
小世子可别摔倒啊。
州衙里还有其他人,这几日花大人住在州衙,魏王也住在州衙,他们都认识两人身边的人。
这个孩子不知道是花大人的还是魏王的,明明他们都没听说过两人有了孩子。
应该是花大人的吧。
有人认识柳城的人,听闻花大人今年四月成亲了。
这个孩子的年岁不太符合,不过也能理解。
路过的人在李泉和非瀛的神情里,一句话不敢问,也不敢去帮忙。
让一个刚学会走路随时都会摔倒的孩子独自走,看着可怜极了,这个孩子真的是花大人的吗?
众人不敢问也不敢想。
连忙有多远走多远,这要是出事了他们可一点责任都沾不起。
最好连看都不要看见。
等人终于到了花念处理公务的地方。
李泉狠狠松了一口气,小世子真的太聪明了,这条路是每日王爷抱着他们来陪花大人用膳的那条路,一日只来两次,用完膳王爷就抱着小世子回去。
不过走了几天,没想到小世子居然能将这么长的一条路记下,还记得一点不差。
非瀛看着小主子终于跨过了门槛,他悄悄蹲着跟上,直到看见小主子到了主子面前才拉着李泉出去。
花念没有发觉,门口守着的人没出声他依旧闭着眼揉着鼻梁,缓解发酸的眼睛。
衣袖被拉了两下他都没第一时间睁眼。
直到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爹爹。”
花念猛地睁开眼顺着声音望去。
“安乐!”
花霁洲仰着脸。
“爹爹。”
花念回神立刻将人抱起来去摸对方。
还好手是暖的,脸也是暖的,他朝后面看去,没有看见魏宿。
哦对,魏宿今日有事不在州衙。
他错愕盯着花霁洲,小家伙趴在他怀里似乎累极了,但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他一摸花霁洲的袜子,袜子是润的,脱了还冒着热气,小手也黑黢黢的,就像是一路扒着墙过来的一样。
这个荒唐的念头在他心里想起就落不下去。
“非瀛。”
非瀛立刻从门外进来:“主子。”
李泉也跟着进来:“花大人。”
花念看着李泉先道:“去重新拿一套花霁洲的衣裳和鞋袜。”
李泉应声立刻去了。
花霁洲抬头,手将花念的衣裳抓了个印子。
“念,爹,想,我。”
她想花念了,非常想。
花念内心立刻软成水。
“我也想安乐,来人,打一盆热水进来。”
门外的人去打热水。
花念小心抱着花霁洲看向非瀛:“怎么回事?”
非瀛一五一十说了。
“小主子很厉害。”
花念听完心又软又疼,同时对于非瀛还有些头疼。
“非瀛,下次他们找我,你直接抱过来!”
非瀛摸着头:“这样吗?”
花霁洲才一岁啊。
路都走不稳需要扶着东西,怎么能让花霁洲自己走过来找他。
花念深深呼吸:“出去。”
非瀛不明所以:“是。”
这种时候不是该听话吗?小主子吩咐什么做什么。
嗯......他有点想念迎生了。
迎生去的地方是一对夫妻家,女子的父母是开武馆的,自己从小学到大的武。而男子曾是探花,做了十几年官后辞官回乡和妻子养老。
花念曾对两人有恩,两人拿迎生当正经学生教,迎生也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好好学。
半年前迎生给花念写信说自己要多学半年。
大概还有一两个月才回来。
非瀛深吸气,要是迎生在就好了。
花念正轻轻给花霁洲捏腿,他虽然住在了州衙内,可从他住的院子过来可有好一段距离,花霁洲还这么小。
非瀛这个脑子是一点弯绕都没有吗,居然能让花霁洲真的一路走过来。
还有李泉,李泉不是精得很吗,今日怎么也傻了。
他越想越气,对上花霁洲内心就越来越柔情。
花霁洲不怎么喜欢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哪怕是魏宿平日哄人都会先哄表现出生气的花晏清。
因为花霁洲看起来很乖,他们有时会疏漏了花霁洲的情绪。
今日能来找他证明小家伙真的真的很想他。
“下次想找爹爹就让非瀛叔叔抱你过来。”
花霁洲眼睛弯起。
“爹爹,我,想你,不走,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