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自己是警,而程文国是匪,这个界限他分得很清楚。
问徐泰阳什么都不回答,但程文国却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他并不急于收服徐泰阳,他知道像这样的倔强崽子,越着急越反弹。
程文国一眼就看中了徐泰阳。
他看人看事,跟他做人做事一样,有自己坚持的标准和原则。看中就是看中,从不遮遮掩掩。
这份坦诚迅速地获得了徐泰阳的好感。但他也知道老万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接近程文国的,一旦身份暴露了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可他又控制不住去靠近程文国。
程文国很特别,他身上那些侠客一般的奇妙特质,深深地吸引着徐泰阳。他沉着稳重,又热血未凉;他可以西装革履地在牌桌上滴水不漏地谈买卖,也可以光着膀子、戴上拳套跟徐泰阳打上三场又三场,不把一方揍趴下绝不停止。
他守着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未有一天食言。
徐泰阳见过他扫毒的现场,不留一丝余地,手段跟徐泰阳一样简单,却比徐泰阳更粗暴。
“太阳,我这里的盘子,只要你看见卖药的,随你处理。”
徐泰阳故意激他,说那万一出人命了呢?程文国回他三个字:
我担着。
从那一刻起,程文国于徐泰阳而言,已经不仅是一个“文哥”的称呼,某种意义上还掺杂着父亲这个角色的影子。
在徐大春没有吸毒之前,那令人怀念的父亲的模样;一个无论孩子多么胡闹,都能说出“我担着”的,无条件护犊子的父亲。
徐泰阳得到了程文国的信任,却让老万感到了危机。不仅仅是背着自己跟程文国来往的事情,更多的是徐泰阳太过轻浮地就将程文国作为一个榜样,而根本没有意识到“缉毒警察”这个称号所背负的意义。
“你光知道他反毒,那你知道他给我们的工作做了多大的破坏吗?他只是把那些毒贩扫出了自己的地盘,可咱们要做的是让毒品从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清理了一个窝点,却相当于把一整条线都给断了!”
“看起来他的地盘上更干净,只不过是那些毒贩藏得更深了,什么叫灯下黑你懂不懂?!”
这是徐泰阳第一次见到老万如此暴怒。
一个被毒犯悬赏过脑袋的缉毒警察,一个在前线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缉毒警察,老万经历过的场面、看到过的地狱,哪里是生活在安逸区的人能体会到的。
在这一点上,徐泰阳信,且只信老万。
10
程文国手里攥着的消息,有时候比警方更多。
对于老万来说,他就是横亘在本地扫毒工作中最大的阻碍。
扎根本地近三十年,比程文国资历更老的就只有七爷了。“文哥”又是个“本分的生意人”,找不到什么错处去铐了人家。
而徐泰阳被老万训过以后,有一段时间很老实地不出现在文哥面前,想让老万放心。但又觉着就这么凭空消失也不行,心里还是会惦记,所以还是忍不住偷着往出跑。
程文国从不追问,“你去哪儿了?这段时间干嘛了?”是完全的信任还是觉得问多了徐泰阳会反感,徐泰阳并不清楚。可是无论哪一种,都让徐泰阳觉得过意不去。
他从不怀疑老万的坚持是对的,可在文哥的信任面前,也还是心里有愧。
这份愧疚,从他决定成为卧底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放下来过。
而让年纪轻轻还未毕业的徐泰阳潜伏到程文国身边,是老万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件事。
程文国不会像警方一样要求人赃并获的,他只要知道对方碰过毒就毫不客气地下手。也许这个人已经被便衣警察跟踪了两个月,就等着摸到窝点和货。被他横叉一杠子,什么都没了。
徐泰阳第一次有意识地从程文国那里带消息给老万,老万才发觉到:程文国对徐泰阳的信任,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或许应该让太阳到他身边去”——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按不下去。
徐泰阳有太适合的条件了。无论外形还是气质、甚至身家经历,根本就不用伪装,如果不是碰上老万,他一早就混成道上的人了。
老万唯一需要做的,是擦除他警校学生的身份。
徐泰阳能看出老万的为难,他也明白自己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决心去帮老万下决心。
只要能扫毒,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没有伟大的理想,驱使他的,是对毒品的恨。
只有这恨意,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可是在这之前,他还有更难的一件事要去面对:母亲。
刚考上不到一年就被“退学”,可想而知这会让对自己满怀期待的母亲有多伤心。直到今日,他依然记得,很久之后当母亲得知那个消息时,无言的愤怒和悲伤,还有隐隐的哭泣。
妈,对不起。
这句话他始终没有说出口,那是徐泰阳最后一次跟母亲之间的通话。
11
徐泰阳在网吧混了快一个多月,蜷在椅子上睡觉的时候被常东原叫起来:“文哥找你呢。”
好几天没洗脸、衣服更是没得换,整个人邋遢得不行,程文国看了他半天不说话,最后问:“吃饭了吗?”
徐泰阳摇摇头。
程文国就带他去吃饭,问他“为什么不回家”。徐泰阳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摇头,一边淌眼泪。
他那时候才十九岁,却不得不做好一辈子都回不去家的准备。
程文国摸摸他脑袋,安排常东原找个房子跟他一起住,照顾着他一点。他也就正式成为“文哥”队里的一员。
常东原大徐泰阳两岁,不喜欢被人叫“哥”,生活里却像哥哥一样关照着徐泰阳。徐泰阳脾气来得快去得快,给他摸顺毛了就能迅速跟人称兄道弟、掏心掏肺。俩人住不到仨月,好得快要穿一条裤子了。
没事儿的时候,徐泰阳跟着老刘学耍刀。
老刘之所以叫老刘,是因为天生长相显老,其实还没程文国年纪大。刀耍得好,菜也做得好,沉默寡言的不爱说话,却很喜欢徐泰阳这个直脾气,特意送了一把自己珍藏的好刀给他。
他们这一片里因为程文国的打压,表面上看来卖药的是越来越少。但正如老万说的“灯下黑”,利益太诱人了,总有人前赴后继不怕死地参与进来。
为了不引起程文国的怀疑,老万会根据每一次的消息来源和具体情况安排工作,有时候就会直接让徐泰阳以程文国想要的方式去解决,进一步获得程文国的信任。
程文国会教徐泰阳很多东西,怎么管理小弟、怎么谈买卖,可徐泰阳脾气直又懒得动脑子,当然也因为牢记自己的身份——少不得要惹他生气。
尽管嘴巴上骂几句手上打几下,可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程文国对他的疼爱。人这一辈子,能遇上几个看对眼的人呢?
徐泰阳当然也知道。
所以徐泰阳每一次行动前,都做好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准备,无论是被文哥发现身份,还是行动里就直接没了命。
或许后一种,还能让他更安心一点。
他始终记得老万说的:你是缉毒警察,你是要让毒品,从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曾经以为,所有人都会跟老万一样,对得起身上的制服。
他也曾经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可黑的或许洗不白,白的却能染黑。
12
无效的行动一次接着一次,眼睁睁看着毒贩子从眼皮底下溜走,要么就是被押上警车没几天,换个地方再次出现。
面对徐泰阳的质问,老万给不出令他满意的答案。老万身为亲自安排行动的人,他比徐泰阳更早意识到问题。
他们恐怕是挡了某些人的财路。
这让徐泰阳跟他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老万急在心里,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安抚徐泰阳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但背后的人,肯定是他们目前为止完全无法抗衡的角色。
那个时候,也是徐泰阳第一次,想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哪一条路。他那傻狗一样的精神头儿,却在本该混乱和迷惘中,为他自己坚定了方向。
无论面对多强大的敌人,都能毫不畏惧地挥出拳头——这是他最大的缺点,同时也是最大的优点。
除非我死,不然绝不倒下。
当徐泰阳站在那个被自己和对手的血染红的圈子里,帮文哥赢了那场比斗的时候,他就明白:文哥也好,老万也罢,他们也许走的是不同的路,只是恰好跟他目的一致罢了。可不管是谁,一旦偏离了这个方向,那他徐泰阳哪怕孤身一人,也要在这条路上跑下去。
常东原带着一脸血的他去上药,在走廊里跟一个人擦肩而过。
“那是七爷身边的人,叫段潮。”常东原说:“能被七爷带在身边,想必不是一般人,你以后见了千万客气点儿。”
他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耳朵里也嗡嗡响,囫囵地听了,囫囵地点头。
徐泰阳还不知道,那个当时他并没有记住长相和名字的人,以后会在他生命中占据多么重要的位置。
那时他也不知道,文哥会死——而且会以一种他绝不可能背负的罪名去死。
时至今日,徐泰阳依然觉得,文哥的死自己有一半责任。如果他没有选择跟文哥摊牌自己的身份,或许还能在他身边挡下几刀。
毒贩子们抓准了程文国的脾气:不对孩子动手。招揽一批未成年小毛孩,动不动就敢亮刀子,捅了人抓进局子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程文国做了跟老万一样的事:放长线钓大鱼,假戏真做,仿佛一个终于受不住诱惑松了口又不太拉得下脸的“正经生意人”。
做得太真,连徐泰阳都信了——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信了,才让这出戏更真实。
老万靠不住,文哥也靠不住,徐泰阳那一段时间如愤怒的野狗一般,谁都不信见谁都咬。心想就算拼死了这条命,老子也他妈绝不跟你们一个德性!
没有了文哥的庇佑,有人想要弄死他,也只是人手的问题。
“就你这脾气,想让我操多少心?”
最后关头救他一命的人,却还是文哥。
“亏得是完事早,要不你这小命还能在外面折腾几天。”把前因后果讲了讲,程文国拍了下他脑袋:“死脑筋的孩子,容不得一眼照顾不到。”
这句话让徐泰阳埋在心里多年的愧疚,像炸弹一样爆开了。
13
“文哥,我有件事骗了你。”
程文国最近心情好,把一个大毒窝给端了,盘子里得清静好些日子。压根也就没有吧徐泰阳的话放在心上,哈哈一笑:“你那脑袋还能瞒我什么事?”
“……”
徐泰阳这个时候也希望自己没有脑袋。
开了瓶酒,程文国一边给俩人倒酒一边问:“还真有事儿呢?”语气里依旧是充满笑意的试探。
“只要你不是警察,就没什么能吓着我的!”
这句玩笑话,并没有得到徐泰阳的回应。一大片死寂的沉默里,程文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端着两杯加了冰的洋酒慢慢走过来,盯着徐泰阳的脸,把其中一杯递给他。
徐泰阳接过来,一口喝下。
他从来就不喜欢洋酒,程文国却总是试图让他习惯,说以后接触的场面会越来越大,必须得学会品洋酒。
两人仿佛初次见面那样,试图在对方眼中看到最真实的信息。
程文国缓缓地摇头,好像在帮徐泰阳否定他的答案:“不可能,你才多大。”
徐泰阳张了张嘴,好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我还——”
程文国揽过他的脖子,把两个人的额头磕在一起:“太阳……有些话,得想好了再说。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吗?”
几乎鼻尖对鼻尖,像他们以前打拳的时候那样。
只有这次很痛,非常痛。
低沉的声音充满着危险,可徐泰阳在他眼神里看到的更多是失望、痛心、难过——已经这个时候了,程文国还在给他台阶下。
“因为我警校还没毕业。”
太近了,徐泰阳能听到他越来越无法压抑的激动。程文国转身将酒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文哥……”
“别他妈叫我!”一把揪住徐泰阳衣领,程文国低声问道:“你老板是谁?!说!”他一口气念出好几个名字,其中也有万长春。
徐泰阳当然不会开口,他已经违反了纪律,不能再拉别人下水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玩闹和练习之外,被程文国的拳头砸在身上,而自己也丝毫没有还手。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程文国到底还是对他狠不下心。
“东原呢?把东原叫过来!”
朝外面喊了一嗓子,常东原不一会儿就小跑着过来了。
“文哥?怎么了……太、太阳?!”
徐泰阳给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一直咳。
“把他给我关严实了,手机收了!哪儿都不准去,谁也不让见!”
常东原在两个人之间交换了视线,点点头:“知道了文哥。”上前拉起徐泰阳,“走吧太阳。”
“嘴也闭严实了。”
“是,文哥。”
常东原以为在交代他,但徐泰阳明白,这是对他说的话。出门前忍不住回头,是程文国双手握拳,重重地敲在办公桌上的背影。
这是程文国留给他最后的身影。
回到跟常东原一起住的小屋,徐泰阳不用说就把自己关起来了,连常东原要给他擦药都不干。蒙上被子忍着疼,偶尔抹掉不争气流出来的眼泪。
程文国一直到最后都还给他留着余地。
如果能选择,自己是回到老万身边去,还是留在文哥身边?
文哥还能信他吗?
还能接受他他?
徐泰阳不知道,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他等来的,是程文国的死讯。
14
一直到坐在审讯室里,徐泰阳还是懵的。
文哥死了?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还没有审问我!我还没有等到他的处罚啊!
“老万,文哥……真的……?”
怕串供,他跟常东原都是单独关押的。老万一看就知道他确实一无所知,他连“死”这个字都不愿意说出口。
“嗯,身中十三刀,嫌疑犯当晚就吸毒过量死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程文国的死更让徐泰阳难以接受,那就是让他死了还要背上“毒贩”的罪名。
“老万,他绝不会贩毒的,你知道的……你会查清楚的对不对?”
这是老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徐泰阳近乎软弱而无助的祈求。他很清楚程文国为什么会死,就好像他知道为什么之前的行动总是失败。
可有人会让他永远都查不清楚。
但他无法对徐泰阳说明,只能自己默默地吞下这些猜测——知道得越多,越会让徐泰阳陷入危险的境地:他或许可以孤身冲在前线,却无法忍耐静默的蛰伏。
哪怕徐泰阳会因此而与自己分道扬镳。
徐泰阳最后一眼见到程文国,已经是在火化之前了。
这道上再也没有“文哥”这个称呼了。随着这个招牌的坍塌,程文国所建立的一切都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而对他地盘虎视眈眈的势力却都在蠢蠢欲动。
七爷适时的出手,是“照顾”还是“吞并”,此刻已经没有区别,徐泰阳也不在乎。
对他而言,没有程文国,所有的维系都不在了,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复仇的动力。
走在这一条路上,死亡总是常伴身边,程文国也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比死亡更重要的,是死也要死得清白。
徐泰阳不敢说有多了解程文国,就只有这一点绝无怀疑。所以他得好好活着,不到查清楚真相的那一刻,决不能死。
来到东佰的时候,徐泰阳依然没能走出文哥死亡的阴霾,去哪儿、去见谁,都是常东原在背后推着他走。自己缺乏的冷静与聪敏,正是常东原所具备的优点。他也深知这一点而全然地信赖着对方。
“等会儿见的是七爷身边的红人,以前见过的,你机灵点儿,毕竟不是文哥在的时候了。”
徐泰阳并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的,只是把“毕竟不是文哥在的时候”这句听进去了。他知道,不会再有一个如程文国一般照顾着他的人了,他现在不能给常东原惹麻烦。
“知道。”
垂着头进去,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想看清楚,和常东原聊的什么,他听不懂也不关心。
那个时候他哪里知道,自己与常东原开始分歧的起点,就在这个男人身上。
“你叫徐泰阳?”
“嗯。”
“徐泰阳……徐太阳,徐日?”男人哈哈哈笑起来。
徐泰阳把拳头攥紧了,反复告诉自己“别给东原惹麻烦”。
“我叫段潮,高潮的潮。”段潮贴着他耳朵说。
这人绝对是个基佬!
徐泰阳,别给东原惹麻烦!
“咱们俩——”段潮刮了下他满是胡茬的下巴,“很配呀。”
“去你妈的!”
15
他跟段潮的纠缠,就从这句话开始。
徐泰阳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向,就像他从来没怀疑过常东原一样。
哪怕都跟段潮睡过了,也还是觉得不过就是图个一时爽、干起来没负担——他相信段潮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世事难料。
现在的徐泰阳回想起跟段潮以前的那一幕幕,经常也忍不住笑。有时候是笑自己傻,有时候是笑自己这么傻,段潮竟然还喜欢。
现在跟段潮打炮儿依然是图个爽、没负担,可惜不是一时,怕是要无数个一时了。
他跟段潮之间从来不说“一辈子”这种话,没必要,也无所谓。谁对谁什么样,俩人心里清楚就行了。
再说段潮这个人,要是说对谁没感情了,那是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的。所以担心来去都没什么意义,还不如趁在一起的时候好好的,别后悔。
初八,大家都要上班的时候,人民警察徐泰阳终于能调休一回了。头一天晚上还加班到大半夜,附近小区之前有人违规放烟花,碰上今天大风天差点着火,徐泰阳不放心,下班之前还去转了最后一趟。
“都几点了你还不下班?”
段总电话一来就训人,可徐泰阳听着却挺高兴。
这句话包含两个信息:第一,段潮回来了;第二,段潮去过他家了。
徐泰阳“嘿嘿”一笑,“你回来啦?”
“你单位门口呢,麻溜儿的。”
人民警察依然尽职尽责地巡逻完整个小区。怕车灯显眼就没开车,全凭两条腿,踩着这两天下得厚厚的雪,咯吱咯吱地开始往回走。
越走越快。
夜深人静,连路灯都少有的漆黑前路,只有一点不算明亮的光等在前方。
是段潮。
徐泰阳向着他跑过去。
车内暖气很足,段潮稍微开了点车窗,支着下巴看外面。他刚下飞机,去徐泰阳家一看没人,立刻就调头来派出所了。
人也不在所里,说是去跑片区了,回来就下班。
“这人民警察怎么当得跟巡逻犬似的。”
段潮在后座上抱怨,让柔柔白捡了个笑儿。老板一瞪眼,她立刻正色道:“那是徐警官吧?”
后视镜里有人影越怕跑越近,段潮当然看见了。
他看上的那条,即使行走在冬夜里,裹挟着风雪却依然不知疲倦不会回头的傻狗,正从黑暗中朝着他奔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