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群青喉头滚动了一下, 脸上感到有血花洒落,当他被身后的蒋提白架住躺下来时,更完全分不清这些血是自己的, 还是那鬼头目的。
直到身前肩膀至腰腹部着火似的剧痛,贺群青眼前黑了黑,手捂着一抹湿漉漉——这才是自己的血。
“ace——!!”陈雨依震惊的声音与众人脚步声飞快靠近。
而那鬼头目自戕般割开他自己的脖颈后,本以为一击必然能拉个垫背的,没想到先是意外失了准头, 第二次提起刀时, 连定睛都没能做到,一把刀便突然横空砍来,就冲着他血液喷溅的伤处,接连两下庖丁解牛般的划拉, 鬼头目身体还未倒下, 视线已经不自然的偏倒!
他最后一个念头, 便是知道,自己的脑袋与脖颈之间, 只剩了一层皮相连!
他再也无法握紧手中见证他精彩人生的长刀。高大的身体山崩般倒下, 而他身前极近的距离站着的,正是一张沾满血迹、雪山幽灵阴沉惨白的脸!!
报应啊——
十五年前他杀了的人,竟然在同样的暴风雪日变成鬼,回来割掉了他的头!
……
贺群青听到有人倒下的声音,便想要起身,可每一动弹, 他就不由自主发出痛哼,短短数秒,人已经有些迷糊, 隐约觉察到,让自己倒地不起的,恐怕不是这一道新鲜伤口,而是身体在受创的关头,竟然同时进入修复时间了。
一只手飞快按住了他,贺群青也反过来抓住了对方,手中攥住的正是一只冰凉修长的大手,他就明白,回来的是蒋提白,那倒下的,自然是最后那只鬼了。
“躺好,别起来了!”蒋提白的声音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就好像他唇齿后头,还有无数骂人的话,都被他硬生生拦住了。
贺群青脖颈上力气一松,脑袋向后躺进雪里,再也不想动一下,同时为了耳根清净,他趁着还有力气,抓紧说:“别骂了……”
“你——”蒋提白简直气结,众人脚步声欻欻跑来,身边影子一闪而过,陈雨依慌乱摸了过来,但这片血泊,远看乱七八糟,近处更无从下手,她瞪眼快要吼叫起来了:“又TM怎么搞的这么多血啊!”她向蒋提白位置摸索过去,“……蒋提白?是不是你?!”
蒋提白腮帮子咬的死紧,手从贺群青身前伤处移开,提起扎在脚边的匕首,就在她眼皮底下写了个大大的【走】!
陈雨依嘴唇快速翕动,虽然没发出声音,但看起来就是在说脏话。
就你知道得走了?
她没好气掏出审判书,再摸索着去抓贺群青的手指,显然是要让贺群青先把他自己的名字“新人A”写上审判书。
万万没想到,她抓住贺群青手,熟悉的触感刚传来,那全是血的手便蹴溜从她指间被拽走了。
“蒋提白!!”陈雨依要疯了,“又怎么了你?!”
她现在听不到蒋提白的声音,二话不说就把对方往坏里想。所以ace的手一被蒋提白拽走,她就想打人,心说这孩子都不行了,受了这么多罪,还不快点离开副本,耽搁个屁?
想到ace眼下该是多疼、多害怕,陈雨依郁闷的头顶冒烟,狠狠瞪了眼蒋提白的方向。
“歘!!”一声,纸张撕裂的声音,从陈雨依手中传来!
可见蒋提白的声音,他们虽然听不到,但蒋提白的怒气,还是可以清晰的传达到。
其他人见陈雨依手中那张原本要让ace书写的白色审判书,竟然被无形而锋利的东西,直接从中间豁成了两半!
“蒋提白——!!!”陈雨依大吼:“你到底犯什么病啊你!”
结果刚喊完,她登时一愣,就见到蒋提白写着“走”的地方,多出了一个深深的、恶狠狠的箭头,笔直的指向锅炉房的方向。
“emmm……”林况跑过来这段距离,已然牵动了肺部出血的伤势,现在变得半死不活、身体前后摇摆,全靠金梓语嘤嘤呜呜的扶着他,但看到这个箭头的瞬间,林况回光返照一般精神起来,十分认真的分析道:“姐,我觉得老大写的这个箭头,加上这个凄惨——咳呕!从容不迫的血字,意思是让我们先不要通关,而是一起去锅炉房!”
金梓语披头散发,用灰色头巾给林况擦擦说话时嘴里冒出来的血,脸上比他还痛苦:“林况大哥,我觉得你这个……你还是先走吧!我会陪着陈姐和蒋提白大哥过去的,他们应该有什么事要处理……”
她说着,心里觉得,这件事百分之九十是为了去杀死霍亮,或者柳晨锐这个NPC,来给ace报仇、收获生存点——不然审判书都到手了,他们却不用,甚至撕毁了一张珍贵的审判书,这不是带有情绪的仇怨还是什么呢?
但ace……
金梓语眼睫发颤,根本不敢看地面上那流淌不休的血痕,心里有一点理解陈姐和蒋提白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这边陈雨依,原本看着地上箭头在愣神,听到林况的话,尤其“从容不迫”这个成语,叫她眉头一跳,硬生生回神,幽幽瞟了林况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这个蒋提白的终极舔狗何时能出息。
林况咧嘴一笑,陈雨依这边朝天翻白眼,就感到手下的人一动,她赶忙回头——是ace被蒋提白拉了起来。
“行,走走走。”陈雨依一反之前的态度,不仅不再提审判书的事,还使出浑身解数帮着将贺群青扶到蒋提白背后,接着便跟在蒋提白身边,闷头往前走。
他俩都不再解释任何事,但任谁都看得出陈雨依眼神里憋了一股劲儿,蒋提白背上逐渐被血抹出形状,他那大步前进的模样,心境似乎与陈雨依相差不远。
贺群青昏昏沉沉,身前伤口随着颠簸疼的厉害,他有时便不由自己的发出痛哼,可他不由自己,有个人却刻意的给出回应,不是攥紧他的腿,就是冷哼一声,要么再次加快脚步,好像故意要弄死他,要么就开始自言自语,说:“疼吗?活该啊。我之前给你说什么来着,但凡你跑过来之前动动脑子,现在都不会这么疼。”
贺群青:“对不……”他喉咙实在虚弱,意识也不清,以至于剩下的话都在脑海里完成了——对不起啊,我当时只是去救狗的,竟然忘了你只是像狗,其实连狗都不是欸。
结果蒋提白听了两个字,被噎得要死要活,好一段路没说话,最终破功长叹一声,吐出大口寒气,对着眼前的空气,喃喃自语:“在这……头一次有了真活受罪的感觉。”
他声音实在是太低了,贺群青只听到耳边嗡嗡嗡细声掠过,不知道蒋提白又在教训他什么。
贺群青开始感到意识逐渐飘远,这感觉似曾相识,这一次,他是又要死了。
蒋提白同时觉察到搭在他肩头的手臂一软,似乎身后的人彻底昏了过去,或者是——终于死了。
蒋提白勒着贺群青大腿的手更紧,他脚步没停,心里想,死了也好,死了就不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