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间。”
贺群青皱眉看向蒋提白,蒋提白叹了口气:“小肖……”
但贺群青要和他保持距离的神色很明显,蒋提白话锋一转,又道:“这样吧,双人间也可以一个人住吧?先给我开一间。”
侍者很诚恳:“有一点您需要提前知晓,双人间的费用是单人间的三倍。”
“可以。”
接下来挑选客房的任务也由蒋提白主动承担了过去。
很快,蒋提白选中了一扇门,贺群青在后面,为开门一刻做好了准备。
门打开了。
里面仍然是静悄悄的。
侍者开完门,留在了门外,这边蒋提白进门后,尝试了一下关门,之后反手又快速打开。
门没有锁上,但是等在外面的侍者却不见了。
蒋提白这才关上门,和贺群青在极为复古的大房间里四处搜寻了起来,无论靠近任何家具,他们鼻端都充斥着一种特殊的气味,好像是专门涂抹在这些摆设上的香水,来驱散房间里的木头霉味。
中央的高高四柱床,厚重的帘幕被挽起来,里面大床宽敞的足够同时睡五六个人。
而这里的墙面,也被华美的深蓝色绒布掩盖,表面纹着精美的纯白藤蔓纹样。
贺群青手朝那一层绒布探去。
“贺肖。”
贺群青手一顿。
他转过身,蒋提白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
蒋提白站立的位置巧妙,给了贺群青隐隐的危机感。
因为他专门堵住了通往门的方向。
“你干什么?”贺群青语气冷了。
蒋提白正认真地看着他,那双黑沉沉的瞳仁中,似乎有雾霭般的思绪在翻腾。
“别怕,”蒋提白道,“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聊聊。”
“我不想聊。”
“不聊你怎么知道,我这个人还可以更讨厌?”蒋提白不假思索便回答:“不聊,你怎么真正地恨我?你总得知道原因才能恨我?”
“我知道原因,”即便是贺群青,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蒋提白眼睛睁大了一些,看着也比上一刻危险了不少,语气笃定道:“嗯?你怎么能知道?当年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不想从当事人这里,听到真正发生了什么?”
“我再说一遍,”贺群青越来越火大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你哪怕知道,你知道的一定是错的!”
“蒋提白!”贺群青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两眼也喷火一样瞪着对方,咬牙道:“不……蒋柏,你敢对我说这些,做好挨揍的准备了吗?”
“你可以随便揍我!这点我早都说过了,”蒋提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哪怕你要杀我,我绝对不反抗,不伤你一下。但前提是,你要听我说完——我说你知道的‘事实’,一定是错的,就是因为你这么恨我。”
“贺肖,我接下来说的话,非常厚颜无耻,这我知道,但我还得说。那就是,我当年虽然做错了事,但没有错到让你这么恨我的地步。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个鬼游戏里,只有放下以前那些问题……”
蒋提白话音一停,看着眼前挥来的拳头,一咬牙,仅深吸了口气!
嘭!
这一拳比之前小黑屋里那一拳要重得多!
蒋提白被打地踉跄后退一步!
不过他早做好了先挨一顿打再说话的准备,可当他抬起眼看到贺肖的眼神,心里竟一慌,快速抓住了再次向自己挥来的拳头,而且一用巧劲,将贺肖的力道卸走了一部分,急道:“你先听我说……”
“你闭嘴!”贺群青声音沙哑道,“你只会撒谎!!”
蒋提白竟敢说放下以前的“问题”,还说他没有错到让自己恨他的地步?!!
听到这些,贺群青登时脑袋发胀,耳边嗡鸣,血液逆流,都是被气的!
“我不会骗你!”蒋提白看贺群青眼里血丝,心里已经咯噔一声,但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说:“当年你姑姑为了救我,冒着生命危险找到我家,我母亲……”
“你——”
蒋提白一惊,没想到贺肖发狂起来,自己哪怕做足了准备,竟然还是招架不住,被一把推开了!
贺群青猛然上前一步,揪住了蒋提白的衣领。
“她不应该救你,你就应该去死!你们全家都是人渣,都该死!”
贺群青胸口剧烈起伏,但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句话在他最恨蒋柏的时候出现在心里,可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脱口而出。
“是,”蒋提白却没有意识到贺群青在想什么,而是直接承认了这点,“我们全家都该去死,贺织嫣不该救我!”
谁知他说完,贺肖竟然比之前还百倍的暴怒了,猛然拉近他,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个白眼狼——”
“可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你知道当年火灾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蒋提白反而极度冷静了下来,就在下一秒可能就会杀了自己的贺肖面前,说:“你这么激动,难道你看到了?”
这就回到了刚才蒋提白说贺肖那时还没出生的问题。
“你所有知道的事,无非是别人告诉你的!”蒋提白胸口剧烈起伏,他恶心自己将要说的话,可逝者已逝,他只想保住眼前的贺肖。
“我再大胆猜测,是你父亲告诉你的,他说了什么?说是我捅伤了你姑姑,是我杀害了她——”
“就是你!”
“不是我!”
“当时你手里拿着带血的凶器,就是你杀了她!你还杀了你妈妈!你不是人!你根本就是个怪物!”
蒋提白脸色瞬间惨白,但他急促呼吸数次,勉强稳住了心神。
可没等他说下去,贺群青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只想和蒋提白当面对峙,一时不管不顾,不再理会任何事情,朝蒋提白吼道:“我不是听别人说的,我就是听她说的,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就是你杀了她,是你!!”
“你……你在说些什么?”蒋提白愣愣地问,“你说是……”
“贺织嫣!”贺群青眼神真的犹如要杀人一般,用了浑身力气,才能吐出这个名字,“我说是贺织嫣亲口告诉我的!!她被你杀了,变成了鬼,我白天见到她,晚上也见到她,做梦也见到她!她不停地对我说,就是你拿着刀杀了她!”
“贺肖,现在是你在撒谎,”蒋提白目光沉寂下来,同时他快速将手背在身后,攥成了拳头,可那拳头还是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为什么撒谎?”贺群青不眨眼地盯着他,想要看出哪怕一丝忏悔,“你不相信我能看见她?为什么?这世界上,连审判者游戏都有,却没有能见到鬼的人?你太孤陋寡闻了吧!”
蒋提白脸上彻底失去了陪着的小心,他眼中薄光寒冷锐利,直勾勾盯着贺群青,缓缓说:“如果不是你在撒谎,那就是贺织嫣在撒谎。对不起,贺肖,是她对你说谎了——”
贺群青呼吸猛然停滞,他两眼瞬间通红,手指用力到极致,手背上青筋暴起,怒火仿佛一个巨大的泵一般,疯狂冲击着他的心脏。
“蒋!提!白——我、要、你、死!!!”
哐!!
哐哐!!
哐哐哐哐哐哐哐!!!!!
突然,在贺群青将要发疯的这一瞬间,那面挂在墙上的蓝丝绒帘幕后面,突然满墙发出了密集的咣咣拍门声!!
那些声音无比的狂躁、宛如无数恶鬼就被挡在那帘幕后,让整个蓝色的幕布上起起伏伏,被不知哪里吹来的风灌满!!!
“安——静!”贺群青瞳仁偏向那面墙。
“咔哒……”
死寂。
……
……
所有疯狂的拍门声,连带那帘幕后所有的诡异,在贺群青开口的一瞬间,竟然全部消失了!
……
……
蒋提白颤动的视线在那墙上反复游移,终于,他惊疑困惑的目光回到了贺群青脸上。
“贺肖……”
“蒋柏——”
贺群青神色已经杀气腾腾,连瞳仁中,都渗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血红。
“……我说她骗了你,”蒋提白的呼吸愈发沉重起来,但声音失去了愤怒,失去了一切情感,仅陈述道:“因为她不可能那么告诉你。哪怕你能在她过世后……见到她,这件事是真的,她也不可能那么说,不可能说我杀了她!实情就是——”
想知道真相的思想最终还是攥住了贺群青,让他没有立即对蒋提白下手。
“是——”蒋提白万分艰难,似乎做了艰难地挣扎,才说:“是我母亲。如果你真的能见到过世的贺织嫣,你姑姑那样的人,一定会告诉你实情——是我母亲精神崩溃,想要杀了我和我妹妹再自杀。但是贺织嫣赶来,救下了我们。当时我母亲精神不正常,给她开了门,想装作若无其事。可那怎么可能?大火已经着起来了。你姑姑从门缝里发现了异样,不管不顾挤进门,我母亲害怕了,先袭击了她——但她还是拼尽全力救了我们出去……”
蒋提白声音停下了许久,贺群青都没意识到。
只因为那故事还不断地、反复地在他脑海中回荡,他仿佛历历在目地看到了所有场景。
“那把刀……”许久许久后,贺群青嗓音变得无比沙哑:“你为什么拿着那把刀?”
蒋提白喉头缓缓滚动了一下,他闭上眼,之后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生气已经平息了,“因为我母亲,是我杀的。”
贺群青无法言语了。
“贺……”
“贺肖……”
“喂!”
“你……”
当蒋提白近乎粗暴地将他从地面架起来,贺群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蒋提白,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地上发呆。
他被蒋提白扔在了床上,身体深深陷进了柔软的床单里,思绪终于飘回来,蒋提白消沉的声音,却还在远处。
“……这些事……是你父亲以前告诉你的?”
又过了许久,贺群青听到好像是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她……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有些人哪怕不在了……你都想对她好。”
“……怎么能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