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夫人虽然身首分离, 但仍在他们身后不断发出动静。
贺群青有两次忍不住回头看,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直到某个瞬间,他听到柔软的织物, 像是老鼠那样,从一侧攀上了墙壁,行动间夹杂着沉闷的滚动声,宛如柔软的球体磕碰在墙壁上,之后一切重归寂静。
贺群青猛然站住脚步, 任凭蒋提白手上用力, 他还是没动。
蒋提白便也不动了,等了一等问:“听到什么?”
“……走吧。”贺群青推他,“什么都没有。”
贺群青只怪自己精神紧张。
公爵夫人是副本异灵,带着她自己的脑袋爬墙, 应该是……正常的吧?
倒是自己, 在黑暗里想象力变得丰富了, 竟然觉得不是公爵夫人爬了墙,而是身后的隧道突然悄无声息地拧转了一下。
他陷入思索, 没注意蒋提白拉着他走得越来越快, 最后弯腰跑了起来。
蒋提白几次急转,贺群青险些撞上墙角,但也因此,他看到了周围环境明显发生了改变。有一段路,他们甚至可以直起身跑动,尤其在身旁两侧墙壁, 贺群青跑动间伸出手保持平衡,很快摸到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贺群青触电般收回手,目光一扫, 阴冷的风吹在他眼珠子上,贺群青条件反射眯上眼,睫毛掩盖下,眼前又黑了一层。
他们就这样被夹在两片充满空洞的诡异“蜂巢”缝隙中。
贺群青听到身体两侧数不清的隧道深处传来的哨音,犹如每一个管道的深处,都匍匐着什么东西,所有阴冷的风,都流经它们,再撞在自己身上,空气里充满了新鲜的血腥味。
他头皮不由发麻,浑身上下冷热交替,胆寒中屏住了呼吸,加快脚步紧跟蒋提白的步伐。
这时蒋提白忽然道:“也不知道你的胆子,到底是大,还是小啊。坚持一下,我们快出去了。”
他语气带笑,贺群青神志一下子被拉了回来,连那些哨音都飘远了一些。
也是他太紧张了,如今一听,耳边最响亮的还是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不过蒋提白的笑话,也让贺群青想起来一件事:“你又没夜盲症了,能看着了?”
“恩?哦,”蒋提白嗓音因跑动而喘息,咳嗽一声,颇为严肃回应:“小肖,你有所不知,我发现路径变得熟悉以后,就不是靠眼睛在跑了,是靠我的记忆力,在我的记忆宫殿里头跑,你知道记忆宫殿么,就是我们天才……”
“等一下。”贺群青目光一顿,脚步退回去,走进了一条岔路。
就在岔路口,他弯下腰一看,发现自己没有看错,一个半人高的隧道尽头,透着一线光亮,是一扇尺寸较大的门。
蒋提白来到他身边,目光一同看过去,之后道:“我们已经回到了客房的范围,刚好看看这是谁的房间。”
贺群青先钻进了这条通道,随着他逐渐靠近那扇门,那扇门里——或者说‘门外’,也不断地传来声响。
嘭嘭打砸的碰撞声,男人歇斯底里的喊叫,一同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贺群青弯着身体靠近,视线左右晃动中,他逐渐盯紧了门面上一条纤细的光链,是一道细小的缝隙。
有一瞬间,那一线光忽然被什么遮挡,好像门外有人挡住了光,贺群青也缓慢停下了脚步。
之后门上的缝隙重新出现,门前的人移开了脚步,贺群青终于得以靠近,将目光放在了那一条光链上,眯起了一只眼——
门里果然是客房的布置。
吼叫的男声已经消失,房间内极为凌乱,大床的床单一气扔在地上,椅子翻倒在地,靠垫里的羽毛飞落一地,根本无法分辨这是谁的房间。
好在没有让他等多久,就有了新的声响——地毯上的拖拽声。
唰,唰,唰。
一名喘着粗气的男玩家,半弯着腰,拽着另一个沉重的“人”,逐渐从贺群青视野中经过。
贺群青花了点时间才分辨出那一脸血、身上衬衫也沾满黑红血迹,浑身看上去颇为凄惨的男玩家是谁——
何竞亮!
见到眼前这一幕,贺群青自然先想到白天何竞亮彩门里开出的那枚作为“前主人定情信物”的钻石胸针。之后他目光又落在何竞亮拖着的人影上,看出那是一名穿着古旧衣裙的女人,身形如少女一样单薄。
只是‘少女’的身侧,一只失去所有水分的细长手臂,随着何竞亮的动作划过地板。
‘少女’的腰上捆绑着塑型衣一类的衣物,上面有繁复的系带,显得她的腰细得宛如一张纸片,而纸片般的腰腹正中,奇异地插着一根凳子腿,乌黑的液体源源不断从那女孩的后背流淌出来,在地面划出色泽陈旧的“血痕”。
离开地毯范围后,何竞亮拖拽的动作明显顺畅起来,只是他面容狰狞,好像拖拽的不是一名干枯的“少女”,而是一个极其沉重的东西,甚至会让他一个大男人用力过猛导致脸色涨紫,脖颈青筋暴起,脚下数次打滑。
所以房间里没安静多久,何竞亮就开始低声咒骂起来。
……
贺群青后背一痒,有人闲不住的手在他背后点了点,见他没理会,先画了一个圈,又画了一个六边形。
贺群青:“……”
躲开背后那只画起幼稚图画的手,贺群青听到眼前客房里传来了类似打开窗户的嘭嘭声。
何竞亮一声低吼,应该是将那个杀进他房间里的副本异灵给扔出了窗外。
客房里骤然死寂,连何竞亮的骂声都停止了。
当何竞亮再次出现在贺群青眼前时,这名玩家正用衬衫擦着自己脸上的血迹。
何竞亮目光亢奋过头、神经质地四下打量,口中鄙夷:“……什么东西就想要我的命?告诉你们,老子不会死,死不了!!”他声音突然提高,冲着贺群青的方向怒吼起来。
贺群青转身就走。
何竞亮当然没看到他,何竞亮是在冲着整面墙的彩门发泄和嘶吼。
白天何竞亮“绝地翻盘”时开启的那扇彩门,比贺群青打开的属于公爵夫人的彩门,要危险数倍。
尤其当何竞亮将那枚所谓“定情信物”的胸针卖给欧文换取生存点时,贺群青耳边都听到了女孩怨恨不满的尖叫声。
何竞亮当时没有一丝犹豫,眼下胜负已出,何竞亮又一次活了下来。
这让贺群青意识到,何竞亮虽然问题频出,但能走到今天,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离开后,贺群青将透过门缝看到的画面告诉了蒋提白。
蒋提白啊了一声,“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从何竞亮大喊大叫开始,我就发现,他很出息了。俨然掌握了真正的高级玩家活得久的方法,就是做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很光荣吗?怎么感觉你挺得意,好像在变相地夸奖自己一样?
……
……
眼下他们定位到了何竞亮的房间,贺群青头脑也是一清。
再回忆他之前跑出来的路,一个清晰的、能返回去的路线图,便浮现在了贺群青脑海中。
到这里他就不用蒋提白带路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快步走向陈雨依和金梓语房间位置,寻找她们彩门墙壁背后的夹层。
……
……
到了地方,贺群青和蒋提白也终于重新拿出筹码。
红色的光晕一出现,诡异的风从他们身边疯狂掠过。
附近哨音受到惊吓一般跑开,他和蒋提白分头行动,最终找到了一条大小适合他们通过的彩门通道。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敲了半天,贺群青低声喊了很多次陈姐,门的那边,竟然毫无回应,甚至一片死寂。
贺群青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蒋提白,蒋提白倒是淡定,还懒洋洋靠墙坐下了,“放心吧,何竞亮都活得好好的,陈雨依没道理会死。我看这里环境不错,周围地形也熟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尤其适合我们俩靠在一起补觉……”他话没说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眨眨眼疲惫道:“所以我们不走了吧。来,你可以先枕在我的腿上,我是不是很大方?”
贺群青:“……你起来。”
“起来?”蒋提白不解,“起来干什么?”
“我们再去找别人。”
陈雨依和金梓语久久没有回应,叫贺群青心中不安迅速扩大。
万一两个女孩有事,他和蒋提白、甚至林况都不在身边,按陈雨依的脾气,估计也不会找别人求救……
贺群青胡思乱想一番,当即决定他们眼下不能在这里停留,必须快一点出去。
“找谁?”蒋提白目光里难得透出茫然,嘴里劝道:“别急,等天亮,我们在这门后转转也好,反正都在副本里,肯定能找到机会出去,你看那些异灵,不是一个个往出跑,跑得很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