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还好,一说贺群青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反而不放心,忍不住回头看江远。
江远在他记忆中,一直是文弱的派头,还喜欢摆姐夫的架子,此时变成了十五岁,那小身板就更细瘦了。
总之真想让贺织嫣好好看看江远现在的单薄模样,看一眼绝对下辈子都绝了跟他发展的心思……
“小肖?”江远也眼巴巴盯着他,那目光应该是不希望他走,但还是嘴硬,“怎么了?你快去啊!”
“如果有什么事,你实在搞不定的,”贺群青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这种话,但他必须得说,反正他现在应该也不算好人,恶到底也可以,总比想说却不说的虚伪要强一些。
“唔,好,嘘嘘别哭了——然后呢?”
“……如果实在搞不定,就别管潘福了。”
江远神情一震,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哦,嗯!好。那当然了,你不用担心,遇到危险我肯定会先保护好自己的,我又不傻,好了你快去,不用操心我。”
可说来简单,贺群青回到店里,却根本睡不着。
门外有潘福在啼哭不止,心里还有那不断向七楼去的诡异黑洞,他拳头攥得越紧,人自然越清醒。
贺群青松开拳头站起身,钻进后厨,抓起那长条的磨刀石在手里颠了颠,深吸口气,猛一下拍在了自己脑袋上!
剧痛伴随黑晕飞快袭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脑袋一侧伤口流淌下来,贺群青紧紧闭上眼,借着短暂的眩晕倒了下去——
“小肖?!”
远处飘来江远惊疑的声音,而贺群青自己宛如坠入水底,江远的喊声戛然而止,贺群青指间一空,磨刀石消失了。
他本想立刻睁眼,可突然感觉不对。
几乎同时,“咻————”的警告声响起,尖锐哨声在脑海中炸雷一样,贺群青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的眼睛——
睁不开!
他浑身的触感极度异样,好似要融化一般,身上与两条腿,半个身体都极轻,一动就会失衡,偏偏那极轻的地方,又沉重得难以动弹,他好像缺失了很多部分。
贺群青心中涌出强烈的寒意,几乎让他想要发抖。
他恍惚地抬起手想要触摸四周,又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被浸泡在水里!周遭不是浴缸,表面材质十分粗糙,像是一个水泥做的水池——
贺群青想都不敢再想下去,难道他……还在后厨?
不,不不不……
他要快点离开这,蒋提白他们有危险,快点……
绝望悄然滋生,他摸不到双眼,眼前始终是空洞的黑暗。
哪怕此时他完全不需要呼吸或者心跳——他死得不能再死,但还是有什么东西开始拽他的头脑,把他往下拽,用彻底的黑暗浸泡他。
万幸还有一声接一声的警示音试图拉回他,在脑海这样不祥阴森的声响里,贺群青眼前仿佛闪过公告栏上那所有受害人的脸,他和他们所有人一起,沉向更深的死亡。
冷不防,贺群青还看到了别人——曾海箐漂亮的头颅从天而降——
柳晨锐横七竖八的同学们,地窖里的女人,欧文没有手的小孩,崔利娜……石道贤姐弟,金妮……
不止他们,贺群青自己都不知道,竟然已经见过了这么多、这么凄惨的死相,那么多的血,够灌满一个深深的井……一个深深的水池,够灌满一个游泳池了。
不……不对!
为什么你们都得死?
为什么就非得是你们不可?
凭什么……就不是他们?!
贺群青几乎融化的手指缓缓伸出水面,抓住水泥池边的时候,他感到骨头和水泥的摩擦生硬,但抓得很牢固。
接着是他的头,随着力量浮出了水面,他在冒热气,而空气凉得冰窖一般。
“……我开店还不是为了你?”呵斥声模模糊糊响起。
贺群青一愣,本能地分辨,竟是刘广。
“你是我儿子,我的钱以后都是留给你的!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你做的,不然我图什么?”
“我不想帮忙了,爸,我们别帮他了,我们去自首吧!反正人又不是我们……”
“好了好了,你就是个废物,一辈子废物!你要不是我儿子,刘顺余,老子把你也放到池子里!你别忘了,他们早都说,同罪同罪,只要扯进去都是死刑!我们怎么走到今天这地步的?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家?”
“我……”
啪!
贺群青手一挪,没料到手边的水池沿上,竟放着一个东西,被他一碰,摔得稀碎,更发出一声巨响!
外面骤然一片死寂,但很快,脚步声传来。
贺群青躲都没躲,都这副模样了,还躲什么?
可忽然,除了脚步声,他耳边还隐约再次响起了婴儿的号哭声,这倒叫贺群青心头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