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他还没睡着,侧脸就能看到兰德蜷缩在他的怀里。床头暄暖昏黄的灯光落在妻子赤裸圆润的肩膀上,映在他的眼里,如同还未散去的情潮。
妻子这么年轻就怀了他的孩子,又一个人在墨菲斯,其实也挺不容易。他这么想着,微微叹了口气。
只不过想归想,他依旧冷酷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并理所当然地认为,兰德在选择这桩婚姻时,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在陪伴兰德的这段时间里,他全心全意尽力抚慰自己的妻子,但在分离时,却又表现地毫不犹豫。
怀孕六个多月时,兰德独自从后方家属基地回到墨菲斯。他没有告诉父亲自己去随军驻地了,只说在丈夫的陪伴下去旅行,否则家人知道了,大约会很不高兴。
他渐渐明白,原来婚姻的本来面目就该是这样。两人产生了感情,为了共同利益在一起,却在刚开始被热恋的激情冲昏头脑,忽视了两人关系间潜在的冲突:他认为克莱蒙斯应当把自己视为盟友、平等地对待他,体恤他作为一个Omega在怀孕时天然的生理劣势,重视他的感受和需求;而克莱蒙斯虽然被他的野心所吸引,相信他们在一起能够实现双方利益最大化,心里却几乎无意识地在要求他顺从。他们都优先考虑自己,且希望压制对方来服从自己的想法,婚姻变为了两种陌生且自我的血统的持续斗争。
可他依旧爱着克莱蒙斯,也明白正是因为他爱,才会感受到痛苦。只有自己爱的人,才有能力带给自己一个接着一个的痛苦,又在痛苦中残忍地亲手培育起无尽的渴望。
预产期快到时,克莱蒙斯按约定回到墨菲斯,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丈夫那样陪伴在妻子的身边,见证了一个身上流淌着艾希曼家和赫伯斯家血液的男孩的诞生。他握住兰德的手,吻着那略显苍白的嘴唇,感激妻子为他们的家庭带来这么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按照兰德的意愿,他们为孩子取名为伦纳德,意为“像狮子般勇敢的”。
然而在兰德生产完一个月后,克莱蒙斯又回到了前线基地继续服役,艾希曼家派了一个管家和一个保姆去照顾兰德和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兰德的Omega父亲专程从斯拉诺赶来,在得知克莱蒙斯回前线后表现出极度不满,甚至和前来看望孙子的雷奥妮发生了口角。
兰德不希望两家人为这件事吵起来。毕竟他认为,这是他和克莱蒙斯各自选择的结果。他们都是自私的人,谁都没有先考虑对方。Alpha在生育的事情上天然比Omega付出更少,他也觉得克莱蒙斯的做法对他不太公平,却没有办法真的去改变什么。
家人替他分担了一点照看孩子的压力,但或许是出于Omega的天性,他异常疼爱自己的孩子。白天忙着学业和公司的事,晚上他还坚持亲自哄小婴儿睡觉。丈夫不在身边,夜晚的寂寥似乎在孩子的陪伴下显得不那么难熬。他偶尔也会在深夜感到有些难过,却不断告诫自己,这是自己选择的路,他不可以后悔,不可以软弱,不可以退缩。
他们的孩子融合了两人外貌的特点,头发的颜色像他,眼睛则非常特别,外面一圈蓝,往里渐变成了绿色,光是长相就非常讨人喜欢。他时常抱着自己的孩子入睡,好像这样,心灵中缺失的一部分就能得到那么些慰藉。
这一年冬天,克莱蒙斯在他生日的那个月回到墨菲斯,替他庆祝生日。他那个担任斯拉诺军情处处长特别助理的大哥布拉德利也抽空来了一趟墨菲斯。晚宴前,脾气火爆的布拉德利大约对克莱蒙斯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他的丈夫从会客厅出来后,脸色有些难看。
除此之外,回家对于克莱蒙斯来说是件放松心情的事情。孩子乖巧可爱,生育后的妻子美貌更甚从前,在床上好像也更柔顺了些。他得意洋洋地沉浸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的幸福生活中,未曾注意到,兰德在和他做爱时偶尔会放空眼神,甚至有时候会难以自制地流露出郁郁寡欢的神情。
一个月后,他照样返回基地。他将在明年夏天申请晋升。
兰德过完二十二岁生日后的那个新年,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难熬的新年。跨年的那一周,他带着孩子回到斯拉诺,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度过。从斯拉诺回到墨菲斯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他的信息素变得很不稳定,失去了许多基本的生理欲望,包括食欲和性欲,夜里经常失眠,总是会没由来地担心他的孩子。
其实这些症状早有预兆,只是他忙于学业和硕士申请,加上开始进入公司实习,还要兼顾孩子,每天连分心自己身体状况的精力都没有。直到有天晚上,后颈腺体一直在疼痛,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
他抽时间去医院做了检查,拿到报告后,医生告诉他是产后抑郁加上信息素失调。医生的建议还是需要他到Alpha身边,否则就只能通过药物慢慢调理,过程会比较难受。
晚上,他带着医生开的药物回到家中,去房间里看自己的孩子。伦纳德一见到他,就跌跌撞撞扑到他怀里喊了一声“爸爸”,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水灵灵的,饱满白嫩的小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他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孩子,忽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只是他强忍着没出声,很快又止住了自己的眼泪。
够了,没什么可哭的。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后来在和克莱蒙斯的通话中,他也只是提了一句,说自己最近身体不太好。克莱蒙斯让他多休息,不要太累,别总是逼着自己去忙那么多事,实在不行就把孩子送到母亲那里去,自己先歇一段时间。他沉默地听着这些陈词滥调,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直到樱花烂漫的季节,他收到了一封信:「兰德,你还好吗?我来墨菲斯了。我很想你。」
没有署名,只有地址,但他知道是谁。
他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对着这简短的两行字看了很久,随后烧掉了信。
到了周末,雷奥妮来带伦纳德去郊区的别墅住几天。他在一个晚上,自己开车找到了那个地方——一处位于司法部附近的高档公寓。
他在公寓楼下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上楼,按照地址给的房间号,按响了门铃。
门铃没响几声,门就开了。他看到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他怔愣着站在门口,仅仅几秒后,被门里的人拉进了屋内。
门一关上,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是他十六岁起拥抱过的第一个Alpha,也是他真正的初恋——奥德里奇回到了他的身边。
“兰德……我的兰德……”奥德里奇激动地抱着他,哽咽着喃喃道。
听着昔日的恋人在耳边哭泣,才二十二岁的兰德难免再次被打动。此时的他还没有日后那么铁石心肠,还没有在婚姻的漫长对抗中变得和他的丈夫一样冷酷。那颗柔软却在创伤中隐隐作痛的心,在旧情人的呼唤下,不可避免地沦陷了。
这样的拥抱是实在的,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泛起的模糊的肉欲,那三年多前他亲手抛弃的一部分最简单的渴望,如同鬼魂般在他体内蠢蠢欲动地复苏。奥德里奇的拥抱就像一道钢筋绳索,紧紧勒着他,如果没有从自己疲惫的身体上奋力挣脱出来的自由和轻盈,他会窒息的。
他们很自然地接吻,脱去衣服抚摸着对方,然后抱在一起躺到床上。奥德里奇就像第一次和他发生性关系时那样,用一种倾慕又迷恋的眼神望着他,温柔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嘴唇贴着嘴唇,皮肤挨着皮肤,他躺在奥德里奇的身下喘着气,脑子里却浮想联翩。有那么几个瞬间,克莱蒙斯和他做爱的场景一闪而过,但又很快消散在舒爽的生理快感里。他想到克莱蒙斯总是喜欢死死按住他的身体,扯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暴露出脆弱的脖颈,或者把他身上弄得全是痕迹。其实他更喜欢那样的性爱,他喜欢力量,喜欢思想上和肉体上一同达到最高处,可那样的性爱必然带来疼痛。他需要偶尔的喘息,才能适应这样的疼痛。
作者有话说:
在《墨菲斯的苍穹下》的评论区曾经看到有评论提到,克莱蒙斯会被原生家庭的错位爱情关系影响,他对于如何解决兰德孕期问题的决定也是一种对原生家庭相处模式的复刻。因为他的父亲为了前途几乎一直在海外轮换,母亲就会定期去驻地呆一段时间(他和格蕾塔小时候也被带去过,但不是长期的)。在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和自我中心主义的驱使下,他觉得兰德应该暂停课业跟他去。
但对于兰德来说,首先他因为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又聪明,从小被受宠爱,除了联姻外继续没有被家里要求作出什么牺牲让步的。其次他认为自己的事也很重要,他未来能执掌家里在墨菲斯的能源公司(后面会写),也是因为足够努力。
他们都看重自身发展和利益,冲突是必然的,并且他们都在意识到这点后,认为需要让步的人是对方。年轻气盛的哥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