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闻言，沉默了下来。

他居然就站在鹿细细的身边，盯着这片湖面，也不再说话了。

然后，诡异的是，两人都不再交谈。

就这样，鹿细细盘腿坐在地上，西德站在鹿细细的身边。两人一起眼睛盯着湖面，就这么凝视着，看着。

这一看，就过了一整天。

太阳落山，到太阳重新升起。

鹿细细一个字没说，西德也保持着安静。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鹿细细才站了起来，她一挥手，远处车厢后面，一包面包就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是一瓶矿泉水。

鹿细细一声不吭，撕开面包吃了下去，然后喝下了水。

再然后，她继续坐了回去，就这么继续看着湖面。

就这样，一天时间又过去了。

到了天色再次黑下来的时候，西德忽然转过身来，对着身后黑暗处的旷野，缓缓的摆了摆手：“既然来了，就过来和我说说话吧。这个女人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我也挺想找别人聊聊的。”

黑暗中，瘦骨嶙峋的灰猫，缓缓的走了出来。

灰猫走到了距离西德不到三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西德，你比之前更强大了。”，灰猫吹着眼皮：“你……到了临界点了？”

西德笑了笑：“坦率说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我这次会沉睡很久，才能消化掉那些力量。

可是，沉睡的时间显然比我预料的要短很多很多。

而我醒来后，更让我惊讶的是，我力量的提升，却又要比我预计的要更多的多……

所以，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灰猫看着西德那亮晶晶的眼睛，它身子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醒来后，发现了一个让我无法理解的事情。

章鱼怪那个家伙也消失了？

我居然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了。”

西德说着，摇摇头：“显然，在我沉睡的时间里，发生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你说，你感应不到？”，灰猫惊恐的看着西德：“你……你到底强大到了什么程度？你，你以前也感应不到我们的存在……我们如果想躲起来的话……”

“现在你们躲不了啦。”，西德仿佛笑得很开心：“我好像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我感觉到……我已经走到了终点了。

不过，也许就差一步，这一步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迈过去。

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在我的感应之下，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可以知道。

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在我的感知下了。

灰猫，你也好，那只章鱼也好，还是那个讨厌的第四种子也好。

现在你们如果再想躲避我，可不行了。比如……

我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可以清楚的知道，你在这个地方。

而我也很轻松就可以感知到，第四种子那个家伙，就藏在格林兰岛的某个地方——他还是那么喜欢寒冷的气候。”

灰猫的身体继续发抖，它抖的非常厉害。

但身体虽然在发抖，灰猫的语气却反而平静了下来：“所以……西德，时间到了么？”

西德闻言，似乎怔了怔，然后看向灰猫的眼神，带着一丝淡淡的歉意：“是的……虽然我并不想这样。但，我必须承认，你说的没错。

时间，到了。”

灰猫的身体不再抖动了。

它仿佛反而一下轻松了下来：“嗯，你说的没错，我们之中，不管是谁走到了临界点，都会坐和你一样的事情。

所以，时间确实是到了。”

灰猫似乎思索了一下：“所以，能告诉我么？你……

站在距离终点，仅仅一步之遥的你，看到了什么？

往前的一步，到底是怎样美丽的风光，是如何瑰丽的奇景？

那个境界……是怎样的美好，怎样的伟大？”

灰猫问的语气非常的真诚，而西德也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摇头。

“抱歉，我真的没办法回答。

因为……我虽然站在了终点前的最后一步，但是我依然看不见终点后是如何的情景。”

就在灰猫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失望的时候，西德却随后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准确的说，我看清了我自己……

不，更准确的说，我看清楚了我们自己。

我们……是指，我们这些种子。”

灰猫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路，到头了啊。”

西德幽幽叹了口气。

看着灰猫疑惑的眼神，西德抬起手来，指了指灰猫，也指了指自己：“我们，最强大的形态，我已经走到了。

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我们，种子，能进化到的最尽头的形态，我已经走到了。

但，还是没有走到我们想要的那个终点。

还差一步，但这一步，前面没有路了。”

西德轻轻道：“我们……是残缺的。生来就是残缺的。

或许，我们这种精神生命体，一开始就是残缺的。”

灰猫皱眉：“……用学习人类情感，让我们自己滋生出情感……这种方式，也无法弥补我们的残缺么？”

西德笑了。

他看了看灰猫：“你滋生出人类情感已经多久了？难道你弥补掉残缺了么？”

灰猫不说话了。

西德缓缓道：“也不是说滋生情感这件事情没有用。

准确的说，如果没有滋生情感的话，我连现在这一步都走不到的。

但还不够。”

顿了顿，这次不等灰猫询问，西德居然很耐心，也仿佛带着善意的样子，主动向对方解释：

“滋生情感，只能让我看清楚前面最后一步的距离，这一步的样子。

我看清楚了，这最后一步，是断的。

所以，精神生命体，是没办法进化为四维的——这是我站在这条死路的尽头，得到的结论。

这种感觉我也不喜欢啊。

明明看见想要的那个终点就在一步之外，但是剩下的最后这一步，却没有路了。”

西德说到这里，依然很耐心的样子，甚至还主动问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还有什么疑问么？”

灰猫沉思片刻，缓缓摇头：“没了。你既然看到了，那么你最清楚。而且，我相信你。”

西德点了点头：“那么……还有别的什么事情么？”

灰猫想了想：“我那个猫奴……可以不杀他么？”

“科洛？”，西德笑了笑：“你滋生的人类情感，显然是正向情感比较多啊。

难道你感觉不到，他身上有母体的气息么？你的这个猫奴，可能做过背叛你们的事情。”

灰猫摇头：“不重要了……反正他没伤害过我，而且……前些日子，也算是很尽心的伺候过我。

他对你没有什么用处，留下他一条命吧。”

西德看着灰猫：“好的，我答应你。还有别的要求么？”

“……让我当最后一个。

我一直也很讨厌第四种子那个家伙。

让他在我前面，我要亲眼看着他……被你干掉。”

西德笑了：“这种情绪很无聊的。”

灰猫翻了个白眼：“人类的情绪里，本来就有很多是无聊的。”

“可以，我也答应你。”，西德的回答很爽快：“那么作为交换，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到底……这些天发生了什么？这个女人的情绪很糟糕，她拒绝交流。看在陈诺的面子上，我不想在最后的时刻太过为难她。”

灰猫深吸了口气：“事情很简单，我们一伙人，被章鱼怪说动，一起在这里对付一个苏醒的母体分身。

章鱼怪那些家伙献祭了自己，想复活和修复母体分身，他赢不了，但是也不想让你赢，所以……”

“嗯，明白了，弄活一个母体分身，然后……指望那个母体分身可以弄死我？”，西德摸了摸额头：“可以理解，人类的一种负面情感。”

“战斗的过程里，出了一系列的意外，然后是陈诺那个家伙的力量得到了突破。

可能是吸收掉了你给他的力量，也可能是母体分身的力量激发了他，具体的我不太清楚。

但总之，结果是，那个小子的力量一下就爆发了。

他后来强大的程度，已经足够单挑章鱼怪了。

我是说真正的单挑，他在生命的高度上，已经几乎和章鱼怪这样的种子持平了，拥有了物质和生命，无限转化的能力。”

西德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难怪……我的力量增长了这么多。

陈诺是我的选中者，他实力的增强，也会给我带来巨大的增幅。

所以，陈诺应该是没死，对吧？

如果他死掉的话，我应该是实力有所下滑才对。”

“他用时间能力，抱着母体分身，跳到另外一个时空去了。”，灰猫苦笑着：“不过，我猜他应该是可以回来的。”

西德笑了：“时间能力么。看来他真的提升了很多。”

西德想了一下，转过身去，看着鹿细细的背影。

“很抱歉啊，我因为你的丈夫，才得到了这么强大的力量，才走到了现在的最后一步。

本来我应该对此报以感激的。

但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将会不可避免的，剥夺掉你的生命。

请相信我，从情感上来书，我并不想做这样的事情。

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因为我从诞生之初，被赋予的追求，就是走完这条赛道，走过进化的那扇大门。

所以，我必须要这么做。”

说完，西德对着鹿细细的背影，缓缓的弯腰，鞠了一躬。

鹿细细没动，甚至也没回头。

但是，她冷冷的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想做什么，想杀谁，就随你吧。

我已经对这件事情彻底厌烦了，你们也好，母体也好。

种子的战争，进化四维……

这些事情让我无比厌烦了。

我的丈夫为了在这个漩涡里拯救我，已经煎熬十六次了。而这一次，他又陷入其中。

现在，我甚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说着，鹿细细的声音更加的冷漠：“所以，如果要死的话，请你动手快一点吧，我真的无比厌烦这件事情了。

也许，如果我早就死掉的话，他就不会这么深陷其中，一次又一次！”

西德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要求么？”

“……”，鹿细细想了想：“第四种子！因为我是他的选中者，我才会陷入这种泥潭，我的丈夫才会陷入这种泥潭！

所以，你杀他，我必然死。但我想亲眼看见他死，看见他死在我的眼前。

可以么？”

西德点头：“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