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本来能救的,时间拖得太久,他又费心劳神,现在只能跟阎王抢时间了呗。”
池天澜望一眼,一大早睡在那一动不动,只起来了一分钟不到的秋长亭,对温柔说的“劳心费力”百思不得其解。
温柔哂笑一声,说,“你们知道这片花海怎么来的吗?”
池天澜等人表示洗耳恭听。
“你秋老师年轻的时候赴京赶考,途中遇到一个漂亮小姐,一见倾心。穷书生和富家千金的爱情故事只存在话本里,想当然,富家千金看也不看他一眼。你秋老师心灰意冷名落孙山,富家千金嫁给了新科状元。”
“那状元与你秋老师同村,自小便仗势欺人,此刻美娇娘在怀,心道是登上了人生巅峰,更是得意忘形,百般羞辱你秋老师。”
“后来呢?”池天澜问,莫千帆与韩倾城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后来——”温柔冷笑一声,“秋长亭就将那落井下石的状元郎杀了。飞花为刀割其肉,摆成海棠花簇拥的盛景,端上去给那新娘吃。”
“……”
一股阴风吹过,众人觉得脖子凉凉的,连看周围盛开似火的花朵都觉得那颜色艳丽刺眼。
“那富家千金也不是省油的灯。闭着眼将肉吃了,让你秋老师有多远滚多远。你秋老师充分发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执拗精神,将从前欺侮过他的人都宰了,摆成花盘送给意中人。于是那意中人闭门拒绝一次,他便在这栽下一株花。你看着漫山遍野目无边际的花海,便知他被甩了多少次。”
“……”
所以分配给我的不是任人揉捏的病秧子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神经病吗?!!!
池天澜在心底咆哮,嘶吼,泪牛满面。
众人沉默半晌。
随后,莫千帆打破静谧,说道:“这就是秋老师身体每况愈下的原因吗?”
温柔翘了翘嘴角,第一次流露出不那么潇洒爽朗的笑,“所以说你们读书人啊,就怕死脑筋,一条路走到黑,还有千篇华丽的辞藻来修饰。”
池天澜才不管她言语里有多惆怅,秋长亭过往的人生有多凄凉,他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的性命安危,举起手,偷偷瞥一眼闭目歇息的秋长亭,压低声音道:“能不能申请换老师啊?我觉得弦离音就不错。”
温柔看也不看他,鼻子里哼出一道气,“想得美!阿音这么漂亮,谁知道你肚子里装了什么坏水。小师叔说了,秋长亭执拗,而你随性。你们互补,再合适不过。你俩就是天生的师徒,几世几世的缘分修来的。”
她的语气颇有些羡慕。
“……”
池天澜仰望天空45°角,不让泪水滑落眼角。他想要问问老天,能不能不要那几世几世的缘分。
“干什么一副哭丧的样子。”温柔满不在意地说:“这都受不了,以后还怎么活。”
“……说点开心的事吧,一刀老师。”
“开心的事?让我想想。哦,有了。”她说,张乌啼原来不叫张乌啼,哪有这样给儿子取名的父母。至于是什么名字,已经过了一二百年也没人考证了。但是他改成张乌啼的原因,师门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他的亲亲师弟叫做周月落。月落乌啼,所以他叫张乌啼。
他要成为师弟永远的栖息地。
“如你所见。”温柔挠挠头,“他俩是一对。”
“……这,恋童犯法的吧?”池天澜回想周月落十一二岁的面容与身材,尴尬地说。
温柔嗤笑一声,“张校长活了都快三百年,你以为他师弟是几岁?”
池天澜恍然大悟,“原来是天山童姥,失敬失敬!”
“……”
温柔转头用家乡话问韩倾城,“我啷个搅的他越来越瓜?”
韩倾城面不改色地答,“瓜娃子,宝器得很。”
一字不漏全都听懂的池天澜:“……”
装傻也挺累的,他就免为其难地微笑吧。
如此过了一年。
温一刀的教学简单粗暴,让韩倾城与她对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还爬的起来,就不能休息。弦离音与她是两个极端,一个极静一个极动。莫千帆与她相对而坐,静默无言。小和尚仿佛回到了香火缭绕的梵音落,再次重温了一遍大音希声。
周月落与张乌啼总是神出鬼没,形影不离。风铃度每一个人的实力都深不可测。就好比秋长亭,明面上是四阶玄圣,实际境界却远远不止。池天澜就亲眼见一个五阶元婴的挑战者,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儒圣秋长亭文武双全,一只丹青笔可绘众生意。
“碧水春山有色,飞花落地无声”,前者说他的才情,后者形容他杀人时的意境。
飞花摘叶,俱可伤人。
风铃度的每一名弟子都见过他在寒风里守一朵花开,埋一片叶落。每年立春前后,他拖着半截入土的病骨向外去,再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回来,去花海栽下一株花草。
张乌啼说,三十三重天,离境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除了梵音落,其余三境都重武轻文,其中以离境天最苦。秋长亭便出生在北边的离境天。从小到大,没有人肯定过他。他听见最多的话便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池天澜曾真心发问。
“为什么不愿习武,以书入圣?”秋长亭缓缓睁开眼,遥望天上杳杳繁星,“我只是想告诉他们,没用的不是书生,是无病呻吟的庸人。”
星垂平野阔,秋长亭一人目随云月走,大江奔流。
即便做下割肉雕花的累累恶行,老天依旧对他网开一面,这个白衣书生,未堕魔之前,到底有多圣贤?
有些前辈的境界,终其一生也达不到。有些人的过往,未曾经历,也无法感知其心境。除非罪大恶极天理不容,没有人能够冠冕堂皇理直气壮评论另一个人的一生。
说这些话的张乌啼,不像个只会粘着师弟摇尾巴的金毛犬,像个出世高人。
“你师父行事乖张,软硬不吃,作风残忍,白道□□都盼着他早点死,他苟延残喘这么多年,迟迟不肯见阎王,你知道是为什么?”
池天澜摇摇头。
张乌啼难得露出一个不那么傻里傻气的笑容。
“希望你永远也不知道。”
“那你永远都不会体会那种心如刀绞的痛苦。”
儒圣秋长亭患有一身病,四百四十种,唯相思最最难熬。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才想起还有榜单……这两天更个一万字,我就请假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