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江泠去了一趟安济院,百姓们在这儿有的吃,有的住,江泠告诉他们,城墙修建完,若民?居有损毁的地方,官府会提供补助重建,百姓们一听,都安心下来。
听工部的小吏说,江大人的图纸上设置了许多排水的暗沟,以后雨天积水会引到城外去,西?南坊市低洼,每逢雨汛,住处潮湿,这里的百姓早就苦不堪言,生怕头顶的城墙会坍塌压死人,如今总算能安心睡觉了。
江泠走出?长廊,发现角落里,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正坐在地上择菜,那些旁人不要的烂叶菜,长毛的食物都会被她捡回?去。
一旁,坐着那名双腿残疾的男人,女人择菜,缝补衣物,他就帮忙打下手,或是帮她擦汗。
江泠问一旁的人道:“给他们送过吃的吗?”
“送过了。”
小吏看?着他们,叹了一声气,说道:“也是可怜,听说这两人原先做些小本生意,谈不上富足,但也比寻常人好些。但是男人不知道怎么,五年前中风了,先是一条腿失去知觉,妻子砸锅卖铁,耗尽家产为他治病,男人反而越来越严重,到如今已?完全不能走路。他们想着,京师的大夫医术高,便跋山涉水,女人一路半是乞讨,半是做苦力地带着丈夫来到京师,路上就用了快两年。”
江泠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夫妻二人身上。
单看?脸看?不出?妇人的年龄,她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沟壑,身躯瘦小,鬓边也夹杂着几?簇白?发,但是衙门查到的籍贯上表明?,她不过才二十?七八而已?,短短五年,将一个年轻的女人折磨成这幅模样。
二人的感情?很好,坐在一起时,时而倾身交谈,头挨在一起,说笑时,女人会扬起嘴角,与当?日在城楼下瞧见的蛮横泼辣完全不一样。
江泠说:“多关照他们,那个男人有腿疾,秋末阴寒,让他们住在南边向阳的屋子里。”
“是。”
他观察了会儿,男人虽然瘸着,但身形与他差不多,江泠让家中老仆将他和叶秋水的几?件旧衣送来,拿给夫妻俩。
老仆抱着衣物送过去的时候,二人很是惶恐。
女人目光警惕,并没有立刻接,互相语言不通,对彼此?的方言只能一知半解,后来还是那名会说大同话的小吏过来解释,女人才犹豫地将衣物接下。
很好的料子,摸着柔软暖和,虽然是人穿过的,但并不旧,也没有破损,他们很高兴,拿着衣物说说笑笑,女人拿起衣袍,贴在丈夫身前比对大小,应当?是正合适,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扶他进屋换上。
第二日,再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穿着江泠让人送过来的衣衫,因为双腿常年萎缩无力,男人的身形并不挺拔,圆领袍穿在身上十?分?滑稽,同样,女人也早已?不复青春,精美的百迭裙不适合干活,轻易便蹭脏了,女人发现衣服脏了,袖口也蹭破时,坐在屋檐下,心疼地抚摸,脸上的神?情?,难以言喻。
心疼,羡慕,还有哀伤。
安济院的小吏对他们多有关照,食物总是多给些,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也是向阳的屋子。
女人很勤劳,知道那些大官人关照他们夫妻俩许多,她会主动帮忙浆洗衣物,白?天,她侍奉丈夫洗漱穿衣后,就会出?门去城里找活做,端盘子,跑腿,甚至是去帮忙卸货。
脊背越来越弯,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男人会乖乖坐在屋檐下等她,怀里抱着几?颗芋头,或是馅饼,用体温捂着,直到女人回?来,可以吃上热乎的饭菜。
又一日,天晴。
江泠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关心那对夫妻,会询问小吏二人的近况。
这日,督工结束后,江泠来到安济院,发现一直乖乖坐着等妻子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慌乱地在门前徘徊,他靠着一张小板凳挪到外面?,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着一名官员的衣袖,神?情?着急,口中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