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洵刚好晚上考完试赶回来,在学校门口附近从电车上下来,看这个点还有一节自习课,他不想那么快进到学校,就先在学校门口的街道上游荡了一会儿,坐在一个卖热茶的餐车前面,捧着一杯茶喝着。
这时觉得侧颈有点异样,有丝尖锐的冷意,摸了摸,竟摸到了几颗还未融化的雪粒。下雪了,他离开了长椅,看向街道对面。
车道上没什么车,那些薄雪落下来像小雨一样,但依稀能看到漂亮的形状。又是一年冬天,不知道是不是此时只有他一个人的缘故,连这初雪都没新意了,总觉得有些寂寞。
他把杯子里的热茶一饮而尽,好歹胃是暖和的,这就准备往学校门口去了。刚一转身,看到有一个人出现在路灯下面。
刚才还不见,那人的身形看上去很熟悉,站得不直,斜倚靠灯杆。温洵神情一敛,眉宇有些愠怒的滋味。
他走过去。
方修塘的脸越靠近越清晰了一点,脸上还有那款招牌的当温洵看向他时就会有的笑容。
“你出来了。”温洵走到他面前。
“嗯。”
可能这个星期是方修塘的休息周,他看上去颇为闲适,天气冷了,人穿得比较严实,还戴着条羊毛围巾,武装得当,这下也看不清身体一些部位是否还有密集替换的伤口贴了,体贴着,让温洵不用第一时间就检查什么。
“我来看你。”方修塘笑了笑,笑容轻淡,一下子有了点活气。
温洵却冷下脸,心情不佳,“你干脆不要过来。”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中间又有一段时间了,他以为自己都要把方修塘给忘了,只觉得胸口蹙着一股儿气,现在一看到方修塘的脸,全想起来了,是方修塘亲了他,然后跑了。
“我忙着赚钱嘛。”方修塘丝毫不臊,“我一出来就来看你了啊。”
“你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温洵懒得再说。
“现在不一样。”方修塘神秘兮兮的,“我现在是自由身了。”
“审察局的人不跟着你了?”
“不跟了。”
“那……”温洵躲避般地低下了头,“那还会有人要伤害你吗?”
前段时间蝴蝶园已经换了个巡查队队长,温洵知道这动荡多少跟爸爸有点关系,更甚至可能就是爸爸一手操作,没了裴琛的包庇托持,方修塘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肥肉,自身难保,只能躲在黑市。之后只能偶尔出来几次,有的那几次都来找过他,温洵不应该不体谅他,可是无尽的疲惫感席卷他。
“没事。”方修塘脸色无异,轻轻打量着他,“我挺好的,你别乱想。”
温洵比从前敏感不少,知道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安稳,“是又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可能要跟布老板离开联盟一段时间。”方修塘说。
温洵看着他,“你走去哪?”
“还没想好,不过肯定要离开联盟。”
温洵早就会看他的脸色了,看来是又要发生什么事了。
“那绵绵呢?”他担心道。
“绵绵等他考完试,我会替他安置。”
温洵听着他这从善如流的语气,知道他已经做好准备,方修塘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做事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只管做了,过后才会留心要不要告知谁,只是到那时也诚意大减了。
“那你去吧。”温洵自然由他去。
方修塘拉住他的手,“温洵。”方修塘把他拉到了一边的树下,他的脸在这灰暗中有了点和平之意。
有阵将要亲近的热气,与此同时方修塘攥紧了他的两边手腕,温洵意识到方修塘又想亲他,冷漠地偏过了脸。
“温洵。”方修塘又叫他。
“你想做什么的时候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温洵说。
方修塘怔忪片刻,“温洵。”
“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也别来找我了。”温洵面上有少有的阴郁,“我也要读大学了,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
这是他的心里话,其实不附带任何过激的情感,听起来却决绝。温洵敢说自己从没对方修塘说过那么重的话,他意识到两人之间很奇怪,有使他们有隔阂的极严重的大事,又有共食的极幼稚的小事,不值得提的都在分化之前了,二次分化之后温洵度过的每一天越看得清楚,方修塘说的那些话不是意气用事,他的幸运是爸爸带来的,方修塘的堕落同起源于那片地方,飘飘摇摇的一树叶子,耿耿于怀。
“那些事不关你的事。”
方修塘看穿了他的心事,怪他那时贪一时口快。温洵本不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却忽略了那分化带来的催化作用,气味气质分明成熟了不止一点。就算他不把那些事说清楚,温洵也总有察觉,命运对他们捉弄太多。
温洵久久不说话,表情没什么起伏,一张脸浸在这夜晚的阴影中,骨骼分明,五官优越出挑。一个人不是同一张脸,方修塘却不会错分,只恨原来换了一张脸就真的变了一个性格。
“你心就那么硬。”方修塘双眼似有亮光,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眼泪,“就算有天大的错,也不是我们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