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绵确实感觉身体暖和起来了,昏昏沉沉就要睡着,大概睡了有几个小时,模糊中感觉有人在抚摸他的头发,指尖动作很轻,像置身于柔软的波浪中一样,睁开双眼才发现温澈森没有睡着。
外面很安静,旁边房间的队员都在熟睡中,已经进入深夜,只有门口的应急灯亮着,投下一点暖调的灯光。
“你不累吗?”应绵问。
“还好。”温澈森说。
温澈森确实看上去不累,可他这段时间都很忙,没有人会时时保持精力充沛。应绵想起这段时间基地随队的心理医生一直都有在终端上和温澈森联系,进行着一些对话,那一点不停缓的急促的频率,像在督促着什么,催得人心头紧张。
“你没事吧?”应绵问。
他的话没头没尾的,又组织不好。温澈森没听懂,“我没事啊。”
“我是说你的心理问题。”
应绵只好坦白讲。能得到指挥权,就说明不会出现大的失误,保护队员和推进任务是第一位,能保证周详,应绵只是担心他内心还有引泄不得的压力,纯粹个人的,那种压力会让他不断感到压抑和痛苦,尤其是处在极端的陌生的环境中。
“那你那时是怎么排解的?”温澈森问他。
应绵闭了闭眼睛,回忆了一下,“我出来之后身体状况很差,有时候会陷入昏迷,还有一些后遗症,记忆会错置,脑子还常常会出现幻觉。不过后来慢慢的就过去了,也许这就是最好用的方法吧,一直等待,等长时间过去一切就结束了。”
“你真正恢复过来用了多长时间?”温澈森循着上个问题往下问。
“可能差不多有一年多,但妈妈在我身边,好像也没那么漫长了。”
温澈森的脸在被子的阴影中看得不太分明,只有鼻梁挺直,脸颊只有些柔和的光芒。应绵抓住了温澈森那只搭在他脑袋后面的手,顺着手腕,触摸到上面腕骨突出,皮肤表面有冰冷的温度,像是他身上原本一直的温度,很难融化一般。应绵只是将他的那只手拉进了被子里。
“手在外面好冷。”应绵说。
温澈森淡淡地笑了一下,可能是已经到了雨林跟前,那片险境就直摆在前方,已经到了一定要进去的时候,所以应绵话说得也多了。虽然依旧避开了一些重要的问题没回答,但温澈森觉得也足够了。应绵像是一个很能保守秘密的小孩,能长久缄口不言,也只有哄好了才会心甘情愿将心事吐露一部分。
“睡觉吧,我也困了。”温澈森说,他轻轻拍了拍应绵的肩膀,“睡吧。”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就此停住是最好的,因为他已经选择了要走最难的那条路,只等任务都结束,他和应绵之间就再不会有任何不安因素了。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应绵醒来的时候温澈森已经不在了。
温澈森在给外面的勘探员做最后的叮嘱,应绵整理好就出去了,温澈森拿了一个备用的内部通信器给他,也给余下的队员讲了,应绵正式划为这次勘探行动的一员。
这些勘探员都是经过严格特训的,应变能力自然也好,很快就接纳了应绵的到来,尽管在这之前他们也以为应绵不会跟着进去。
在检查好所有装备之后,温澈森把行动指令传回了基地,在他进去之后会由副指挥官管理基地的秩序,在确定好那边没有异常,日常运行无误之后,他们就可以往雨林污染区出发了。
在休息站换上了防疫服和防毒面罩,尽管队员们都没有过同张地图的模拟训练,但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不同丛林类型的狩杀和勘测任务,能筛选出来的,都是有过实战经验的,一行人很快就循着污染程度较低的入口往深处进去。
十二区雨林延伸的范围很广,但是污染区的范围还好,他们进入初始并没有遇到不好的情况。视野可及之处全是杂乱繁衍的异化植物,地下那些邻近的树,根茎全纠缠着,从土壤中隆起,树干则奇怪地胀肿了几圈,像是营养过剩。明明是不同科属的植物,却生长得不分你我,全包裹在一起,树身扭曲流渗出一些透明汁液。
密不透风,头顶是密布的叶子,不见一点日光。
时不时就能撞见一些丑陋的虫子,在生物书里只能找到相似的类型,不能很准确找到名字。这些浓郁的病菌,能催熟一切杀不死的生物,此时就连生物学家也用不上,全是古怪。
他们边走边喷洒降毒的药剂,只用很少的分量就能将那片区域都净化。
应绵一直在温澈森身边,和他一起,温澈森和方修塘约定好会轮流观察队员的情况,他们看上去虽然有些紧张,但行动时丝毫没有错漏。应绵则是更是冷静,路程中不仅没给他们添半点麻烦,还帮他们规划了最便捷的路线,远离水潭和泥沼地带。
要为整片区域降毒是要花费很长时间的,中途还要谨慎避开那些异变动物的寄生之地。也是想省点子弹,军区配发的每枚子弹都有编号,近年来越来越严格,重区勘探已经回归一般实战任务,每枚子弹都很讲究,与实战的枪械管理是同样的规定,就是就算能排除队内人员伤亡情况,都还要报告每枚子弹的去向。这对于他们这种野外勘探任务来说,非常麻烦。
就这样在里面安全地度过了几个星期,到了规定的间歇期,所有人一同回到了边缘线附近,在那边扎了帐篷,以补充食物和干净的氧气。
这几个星期时间过得非常快,可能是他们每天都在面对着差不多的景色,那些异变畸长的植物长满了头顶,地底,眼前,像是围过来的压抑的树墙。不怕种类繁复,就怕数量、密度都够骇人。
不过再多,也有一定规律,见多了就渐渐麻木起来,只有无尽的晕眩。到了这时候队员的情绪都很低迷,温澈森只好给他们都做了简单的心理测试,虽然都不同程度地反应出挫败情绪,但还能调整,只要休息充足。
他们能在边缘线休息一个星期以上,终于能脱下防毒面罩,在附近找了片干净的水域扎营。
应绵把贴身的衣服都脱下来换洗,在里面过了其实有一个多月了,外面气温都下降了不少,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进到帐篷里,温澈森赤着上身,头发还挂着水珠,正在翻找着随身携带的杂物袋里的东西。
看到这场景,应绵呆了一会儿。
温澈森把袋子里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看上去是一些电子机子,重量都很轻,屏幕有亮光,能收听内存卡里下载好的音乐,也能玩单机的方块格子游戏,除此之外,也没再多功能了。
“你把这些也带过来了?”应绵好奇地看了看。
“嗯,这申请带过来都用了一个多月。”温澈森说,“你想要一个吗?”
“不要了。”应绵刚才数过,应该没有他的份。
温澈森看了他一眼,把上衣给穿上,起身就要走了,“那我先出去分给他们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他一直都紧紧跟着温澈森,两个人无形中亲近了不少,出来之后他也是很自然就要跟温澈森住一个帐篷。不过直到刚刚他才发现这可能是不对的。
差点又忘了温澈森是个alpha,他是个omega了。
他从温澈森的帐篷出来,抱着被子准备去找队里的其他omega一起睡觉。
晚些温澈森回来的时候,看到他没在,沉默了两秒,心下了然。
应绵正跟队里唯一一个omega相谈甚欢,那个omega是负责搞地图测绘的,很有学识,应绵就喜欢跟这样的人玩。
不过没待多久,还没到休息时间,应绵就从帐篷里跑了出来,蹲在一个角落,大口地喘着气。
身后的omega追了上来,很担心地帮他抚拍着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