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班主任打电话,齐致辰也是头一次。从他写下号码到现在就没用过,反复核对了两遍才按键。他带着点愧疚的心理打算跟老师好好解释是发洪水的原因回不去学校。可电话接通后他都没等说原因,那边的中年女人就先行了解了。
这一听才知这几天有很多同学都已打过电话说明回不去的事,果然这场大水真的影响面积大范围广。
挂了电话齐致辰释怀很多,想到并不是少数人回不去就不那么着急了。
他推门出来时天已彻底黑了,有路过的黑猫蹭的一下从门口经过。
“打完了?”站在窗户边的周继良见少年出来侧身问。
齐致辰没想到周继良还没走,他打电话时明明听见那一小波人说着话的出了大门。他问:“你怎么没走?”
周继良走过来笑道:“想等你一会儿,一起走。”
月光如练,晴夜。地上拉长的两个并肩走路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被扭曲的很滑稽。
齐致辰大概是受之前胡思乱想的影响,没说话。而他身边的男人也没说话。
直到安静的从村东走到了喜宴厅大门口,周继良才开口:“我想再走走,去不去。”
齐致辰回身:“去哪?国堤?”
“不去国堤,”周继良摇头,“去村北吧,没几天可能就要走了,还没去过那里。”
齐致辰的重点没放在去村北三个字上,而是要走了三个字上。他恍然明白男人为何回来路上沉默,应是电话里听到了上级说日后行程导致的。
齐致辰悲的是周继良终究要从这里离开,喜的是周继良能因要走情绪低落。他失神后先行走去前面:“那走吧。”
呈塘村北是大面积的稻田地,一直延展到与普关交界。
四季美如画的地方。
春天时插秧后稻苗矮小稀疏,浅绿一片。夏天时水稻抽节郁郁葱葱,油绿一片。秋天时稻子成熟颗粒饱满,金黄一片。冬天时水稻收完覆盖积雪,茫白一片。
齐致辰遗憾在这夏与秋重叠的季节,周继良不能纯粹见证那任何一种壮观到铺天盖地的颜色渲染。在这夜晚,哪有颜色可言,暗灰一片。
周继良问一直走在前面的少年:“怎么停了。”
齐致辰停在路边看着远处月光下的稻田:“要不白天来吧,现在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继良站到少年身后,一同望向远方:“不身临其境怎会知道没得看。”
“嗯?”
周继良抓起少年的手腕两人扯着往前走,跳过引水渠道,最后踩在了最近的田埂上。
齐致辰以为周继良说来村北就是站在一旁望望,却没想到这男人是想往稻田里面走,他问:“还要往里走?”
“走。”
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半米宽的田埂往稻田深处走,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每一步都要陷落脚印。两边是过膝高的水稻,被刮碰时摇曳动荡。随着他们的步伐,田埂上有扑通扑通落水的青蛙。
齐致辰走在后面,紧紧跟着周继良。他没有去问为什么要去稻田里,只是单纯的男人走哪他就跟着,不问原由。他的手腕还被男人握在手里,慢慢的那只大手下移最后与他十指紧握,轻轻甩晃。
耳旁有清风虫鸣,鼻边有浓郁稻香,心尖有甜蜜荡漾。
周继良边走边说:“是给你们老师打的电话?”
“嗯,明天无法返校。”
“暂时上不了学,着急么?”
齐致辰笑:“我着急也没用啊。”
周继良点点头后继续道:“很快,没多久就可以了。”
齐致辰边走边问:“洪水是快退了么?”
“应该快了。”
“哎呀……”
齐致辰拐弯时没注意脚下,踩空后一只脚陷到了田埂下的泥巴里。被周继良拽上来后他一下下踢甩着鞋上泥巴。
周继良直接将人正面抱了起来,少年两腿一分,半夹住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了他胸前。
胸膛贴着胸膛,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齐致辰控制不住自己不靠近,他搂着周继良脖子,侧过头将脸贴在周继良脖子上:“一会儿我就下来。”
周继良行走在田埂上,被齐致辰头发蹭的脖子痒,他轻笑:“别下来了。”
被周继良这么面对面抱着,明明他们在前进,但齐致辰感受的是后退。当他明显觉出周继良加快脚步后他们已到了一块有井架的空地。
高高的井架被月色描绘出轮廓,齐致辰晃了晃身子示意要下来,周继良便半弯腰将人放下。
周继良是在电话里听说没多久就要撤离的事后一时心血来潮,他哪里是想大晚上来村北看什么稻田,他不过就是突然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与少年呆一呆。
显然此时才发现,这里给了他意想不到的视觉体验。
爬上几米高的井架后居高临下。条条深色田埂分割出的块块稻田,每个方形里的水反射月光远远望去白的亮眼。稍微强一些的风吹过水稻动荡,尽管不是在白天也能看到由远及近的浪。一望无际的稻田像是与天相接,与星辰辉映,美得像一副巨大的油画,很是壮观。
齐致辰站在井架上忍不住深深吸气:“从没在夜里来过,没想到这么好看。”
周继良望向远处语气很轻:“我第一次看到这景象。”
少年抓着井架的金属横杠,身体灵活的反转挪着步子到另一边,后背靠在井架上,悠悠开口:“听说第一次经历的总会很难忘。”
周继良听后慢慢踩着一根根金属横杠凑过来,在少年头上揉了一把:“小子,有想过去当兵么?”
齐致辰微愣,好像曾和谁说过这问题。当时他毫不犹豫的说他想考个大学念念。
可现在,他看着男人那深邃的眼睛。晚风吹来,吹落了一地隐隐的悲伤。他收回看身旁人的视线,他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