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秋体温偏高,后颈光滑细腻,像一尊带着温度的瓷器。
很奇怪,施闻钦明明是用手摸的,在接触江羽秋的皮肤后,鼻腔却感觉热烘烘的。
他觉得是江羽秋家里太干燥了,室内湿度不符合人体舒适度,才会造成自己这样。
而且江羽秋的嘴看起来也很干,唇上的纹路好像渴水似的,很清晰,也很红。
施闻钦忍不住朝江羽秋靠近,他好像听见江羽秋跳得很重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擂在自己的耳膜。
直到江羽秋猛地推开他,施闻钦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眼见施闻钦的头越靠越近,呼吸都烧了过来,惹得江羽秋心烦意乱,躁意丛生。
他搡开施闻钦的手,大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施闻钦如梦初醒,随后没觉得自己有错似的,用平铺直叙的口吻告知江羽秋:“刚才,你脖子后面,有虫子飞过。”
虽然到了冬天,但室内温度高,的确有小飞虫存活。
施闻钦的话有一定的合理性,江羽秋却没有轻易相信他,语气仍旧咄咄逼人。
“有虫子你就说话,上什么手,谁让你摸我的!”
看着胸口起伏不定,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不好意思的江羽秋,施闻钦直白地问:“你是同性恋吗?”
江羽秋露出警惕之色,“问这个干什么?”
施闻钦冲江羽秋昂了一下下巴:“你看起来,很在意,同性的触碰。”
江羽秋气极反笑:“你这意思是我小心眼,是我敏感了?”
施闻钦收起一点下巴,声音也低了些许:“我没这个意思……”
江羽秋冷冷呵了一声:“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施闻钦瞄了一眼江羽秋:“……说话声音太大,不好,你嗓子哑。”
江羽秋噎了噎,分贝不降反增:“你管我!”
施闻钦看着江羽秋此时此刻的神色,就知道他现在是听不进道理的,因此低声说了一句:“反正,我是在驱虫。”
他不是故意要摸江羽秋,江羽秋脖颈有虫子。
江羽秋声音严厉:“你还顶嘴!”
长这么大,施闻钦从来没有被人说过顶嘴。
他自小说话条理清晰,做事井然有序,为人稳重正派,兼之聪明好学。
哪怕是跟家里的老爷子对话,也得到了足够的尊重与肯定。
施闻钦想江羽秋知道,自己并不同意他对自己的评价,只是出于礼貌没有开口反驳,于是将下巴高高抬了起来,不屈地看着江羽秋。
看着施闻钦梗长的脖子,江羽秋就知道他又在犟种了。
“你不知道吗?你是一个同性恋!”江羽秋下命令道:“所以你以后不许碰我!”
施闻钦立刻反驳:“我不是同性恋。”
江羽秋冷声道:“不是同性恋,你怎么会喜欢沈锦然?”
施闻钦像是听到天方夜谭,怔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怎么会喜欢他?”
江羽秋好像比施闻钦还知道自己的感情,用肯定的语气说:“你高中的时候暗恋他。”
似乎觉得江羽秋在质疑自己的人品,施闻钦皱眉:“我不早恋。”
江羽秋噎了一下:“我是说暗恋!暗恋是偷偷喜欢,又不是说你跟他表白了?”
施闻钦:“我没有暗恋他,我高中,不认识他。”
江羽秋:“你们在一个学校,怎么可能不认识!”
施闻钦觉得江羽秋逻辑思维有问题,因此耐心回答江羽秋这个离谱的问题。
“高中很多人,我都不认识,除非他比我厉害,但我每年都是,年级第一。而且,他是我哥的伴侣,我更不可能暗恋他。”
听完施闻钦的话,江羽秋陷入了长时间的安静。
施闻钦看着敛着眼睫的江羽秋,感觉出他在羞愧,在为怀疑自己的人品而羞愧。
实际上,在沉默数秒后,江羽秋开口问的第一句就是:“你什么时候能连着说八个字了?”
施闻钦:……
施闻钦吸了一口气,他自觉是一个情绪稳定,心态健康,不会轻易发火的人。
但江羽秋总是污蔑他,之前的尚且能忍受,这次施闻钦加重语气说:“我一直就能!”
江羽秋看着他,像是不相信:“那你再连着说八个字。”
施闻钦嘴皮明显动了两下,最后高冷道:“我该走了。”
说完朝外走。
走了几步,施闻钦又回头,像是忍不住似的,“你为什么说我,喜欢沈锦然?是施遇跟你,说了什么吗?”
施闻钦觉得上次施遇送江羽秋回去的时候,肯定是在江羽秋面前,泼了自己脏水。
要不然江羽秋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还知道他跟沈锦然读一所高中,施闻钦自己都不记得了。
江羽秋明显卡顿了一下,声量小下来:“不是他……”
江羽秋不好出卖施遇,仗着施闻钦什么都不记得,再再次发挥自己无中生有的特长。
“是你自己提过,虽然只有几句,但你失忆住在我家的时候,非常愿意提沈锦然。”
江羽秋信口胡诌,说着说着理气直壮,甚至有鼻有眼:“你还说你吃过醋呢,吃你哥的醋……就是上次你们三个人见面的时候。”
上次他们三个人见面的时候?
施闻钦记忆力很好,哪怕脑袋受过两次伤,也能轻易想起上次跟施宸与沈锦然见面的事。
沈锦然家是做建材生意的,这两年房地产不景气,连带着沈家的事业也一落千丈。
施闻钦准备扩建研究基地,沈锦然听到了这个内部消息,连夜做了一份企划书。
施闻钦看过报价后,是准备跟沈家签合同。
但施宸压了下来,说自己找了另一家公司。施宸跟他谈这件事时,沈锦然找了过来。
施遇之前看到他们仨在公司“闹事”,说的就是这次见面。
施遇看到沈锦然尴尬是真的,施宸脸色不好也是真的,但施闻钦的态度很平静,他没因为这件事跟施宸发生任何争执。
在他看来,这是沈锦然与施宸之间的私人矛盾,他不宜过多插手。
施闻钦如实地把那天的情况告诉江羽秋,坚定表示自己没有吃醋,一切都是施遇的臆想。
施闻钦认定就是施遇说的,哪怕他失忆了,他也不可能能跟江羽秋说这些话。
听完施闻钦的解释,江羽秋的关注点跑偏,吃起了沈锦然跟施宸的瓜。
江羽秋问:“他俩到底怎么回事?关系一直这么不好吗?”
这是别人的私事,施闻钦不好回答,可是见江羽秋直勾勾盯着自己,施闻钦又觉得也可以跟江羽秋说一说。
这倒不是他放弃自己的原则,主要是解释清楚沈锦然跟施宸的关系,江羽秋会更深刻地意识到污蔑了自己。
施闻钦希望江羽秋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才开口说:“以前,他们关系不错,后来闹翻了。”
江羽秋:……
江羽秋瞪了他一眼:“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他俩到底为什么闹翻?”
施闻钦不明白江羽秋为什么关心这些,他好像很想了解自己的家庭,又追问了很多问题。
江羽秋:“你哥喜欢不喜欢沈锦然,他们当初是怎么结的婚?有没有签什么婚前协议,是不是搞契约婚姻那套?”
看着迫切想要了解自己家庭的江羽秋,施闻钦表情有些别扭。
好半天他才说:“我不是很清楚,应该是喜欢的……”
江羽秋语气急迫:“你是说施宸吗?你哥喜欢沈锦然,那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施闻钦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更强烈了,“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系。”
江羽秋:?
施闻钦与施宸是同父异母。施闻钦的母亲是施父的第二段婚姻,第一段婚姻是和施宸的妈妈。
两个人在婚姻存续期间关系很不好,在第六年的时候选择结束婚姻。
施宸从小就很独,性格也有点偏激和执拗。
在他最叛逆的少年期,施宸遇见了脾气很好的沈锦然,两个人度过最美好的学生时代。
沈锦然是孤儿,沈家在他很小的时候收养了他。
沈锦然名义上的弟弟,也就是沈家真正的独子,他也喜欢上施宸,还央求沈锦然帮他追施宸。
江羽秋一听这个故事的开头,瞬间了然后续的走向。
这个时候,施宸肯定是喜欢沈锦然的!
但他性情自负且偏执,见不仅沈锦然躲着自己,还开始频频将他往沈家小少爷身上推,非常生气。
因为沈锦然在他跟自己的家庭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家庭,感受到背叛的施宸与沈锦然彻底决裂。
而沈锦然之所以放弃这段感情,可能源于内心的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施宸,再加上沈家拿养育之恩向沈锦然施压。
或许还发生了什么事,成了压垮沈锦然心理防线的稻草,让他逃避了这段感情。
施闻钦知道的不算太多,无法为江羽秋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
经过一番缜密地推导,江羽秋终于明白施宸针对沈锦然的原因。
“沈锦然为沈家的公司越尽心,说明在他心里养育之恩大于一切,所以你哥才会阻挠这次合作,因为他讨厌自己在沈锦然心里不重要。”
搞不好,沈锦然极力促成这次合作,就是想要报答沈家。
这次过后,他不会再以沈家为重,会追求自己的梦想,修复跟施宸的关系,好好过日子。
施宸以为自己在沈锦然心里不重要,沈锦然也以为施宸讨厌自己,因此不敢说出自己的打算,怕自作多情。
酸涩文学就爱搞这种信息差,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主角俩偏偏不张嘴,虐来虐去。
真是绝了!
施闻钦认同江羽秋的推测,“他是一个,执拗强势的人,但这样是不对的。”
江羽秋看向施闻钦,然后听见施闻钦说:“喜欢一个人,要理解他的处境,然后包容他,打消他的顾虑。”
施宸完全用错了方法。
他的强势,他的执拗,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掠夺性,都将沈锦然越推越远。
让对方主动走近自己的办法,是包容与等待。
江羽秋高高挑起眉头:“你倒是很会谈恋爱,也很会包容别人。”
对于这样的称赞,施闻钦是欣然接受的。
虽然没有真正实践过,但施闻钦自小学什么都快,况且他还懂得理论知识,确实会比一般人做的好。
江羽秋语调平平:“你这么会,不如去包容沈先生,理解他,打消他的顾虑。”
施闻钦愣了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羽秋没说话,直接把房门扣上,将一脸懵的施闻钦关在门外。
没过几秒,江羽秋听见笃笃的敲门声,同时还有施闻钦的声音:“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江羽秋隔着门板“哦”了一声:“那你报警吧,让警察来抓我。”
门外再次安静下来。
江羽秋嘴角扬了扬,傻子。
隔了一会儿门外的施闻钦再次开口,义正言辞地像是在开产品发布会:“我并不是同性恋,就算是,也不会去喜欢沈……”
听到这话,江羽秋猛地拉开房门,叫停了施闻钦发誓一般的宣言:“你说话注意一点!”
可不敢随便蛐蛐这个世界的主角!
似乎不明白注意什么,施闻钦一瞬不瞬地望着江羽秋,很是专注的样子。
江羽秋感到心烦一般,避开视线,挥挥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施闻钦还想说什么,江羽秋已经把房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