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近半年来仲阳夏睡得最好的一觉。
他这次做的不算噩梦。
他在梦里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家里的别墅很大,奢华而冰冷,仲明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妈妈张晓婷在院子里浇花,一边打着电话。
仲阳夏很想臭骂仲明一顿,但梦中的自己不受控制,走过去开口却是:“爸爸,下周我们一家三口去游乐园吧。”
仲明的脸从杂志上方冒出来一点,他眯起眼睛,看起来又虚假又诡异,笑道:“好啊,一起去吧。”
下一秒,画面一转就到了约定好的时间。
可是仲明不在家,张晓婷也不在,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呼啦啦往房子里吹。
仲阳夏站在空旷的客厅给他们打去电话,他们说好忙,下次吧,下次一定。
骗他的,仲阳夏心头清楚,那个下次永远不会到来。
梦中的他坐在地板上无声落泪,稚嫩的声音久久回荡着,“骗子,都是骗子,我什么都没有……”
令人艳羡的一切都是父母给他的。
家大业大,但仲阳夏却觉得没有一样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
父母都不在意,谁还在意呢?
他真的很想要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不会欺骗、背叛他。永远忠诚、永远都不会消失。
小小的仲阳夏在偌大的别墅里找啊找啊,可是他怎么都找不到一样符合自己期望的东西。
什么都很好很贵,可是什么都不是他想要的。
终于,天黑了。
仲阳夏筋疲力尽,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上床准备睡一觉,却在枕头底下摸出一样东西。
他拿在手里,借着灯光看清了,那是一个暗红色的荷包。
旧旧的,外面绣着一小朵荷花,看起来精致,但应该不贵。
仲阳夏伸手将它打开,里头只有一根被剪下来的,细细的辫子。
这是谁的头发?
不知是心头,还是脑海,又或者是房门外或是天边,有个声音大声喊道:“就是这个!”
滴——滴——滴——
医疗仪器的声音规律而吵闹。
仲阳夏眼皮动了动,有人立刻大叫:“要醒了要醒了!医生医生!哦对按铃按铃!”
聒噪……这个柯图一激动就这样,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
仲阳夏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声,用了点力睁开眼睛。
接下来就是一片混乱,十来个白大褂涌进病房,轮番上阵对仲阳夏全身上下进行了仔仔细细地检查。
要不是实在没有力气,仲阳夏都想把病床掀翻了。
“你睡了三天了。”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柯图松了口气,拖动椅子坐到仲阳夏病床边上,啧啧叹着气,“我以为你要死了。”
柯图的头发看起来有点油乱,想来有两天没洗了,估计是一直在医院守着。仲阳夏烦躁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些许,也没出声呛他,只说:“死不了。”
“你当然死不了了!”柯图声音大了不少,很是夸张,“你那车直接干报废了都,我接到通知我他妈都以为你……”
“还好你命大,肋骨裂了两根,除此之外居然没有别的伤,真是走了大运了!”
柯图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停也停不住,“诶你到底啥情况啊,好端端的你追人家电瓶车干嘛?还好那电瓶车车主毫发无伤,不然可如何是好?你知不知道你这场车祸在Z市都出名了,都知道是你!”
仲阳夏挑了下眉,朝柯图投去疑惑的眼神。
“您那车牌太明显了嘛。”柯图拍了下手,绘声绘色地细数着近期的一些舆论,“有说你喝了酒发疯了的、有说你xd的、有说你报复社会的、有说你已经秘密火化了的……”
各种各样的版本层出不穷,仲阳夏毕竟是数聚老总,这些道听途说的假新闻影响很大,柯图立刻安排人给一条条按下去了。
“你这会儿醒了,刚好可以看看我准备的公告,赶紧发出去,将影响降到最低。”
仲阳夏懒得看,“直接发吧。”
“行。”柯图点头,把手机收起来,“你这次太吓人了,医生说你身上毛病不少,长期睡眠不足才会昏睡这么久。”
柯图顿了片刻,脑海里回想起之前医生说的话。
“他的身体现在就像一张绷到极限的纸张,看起来短期没有什么要命的毛病,但是只要轻轻一弹就会破裂,除开车祸造成的伤,胃上毛病也不小,我建议住院治疗,必要的话也可以和心理科医生聊聊……”
医生说得相对隐晦,但柯图倒是听明白了,仲阳夏就是心病难消,时日一久,身体逐渐也出了毛病。
“要不,住院吧。”柯图劝他,“你别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