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总会有停的时候,眼泪也一样。
在仲阳夏的记忆之中,眼泪一直被他视为无能和脆弱的象征,他从小到大哭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而这场雨里,在林雨生坦然的目光中,在那些平静的却比刀子更锋利的话语里,仲阳夏才终于明白。
哭是因为内心的痛苦到达顶峰,身体就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释放。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一个人的情绪第一时间是显现在这里的,喜欢是,悲伤也是。
他感到悲痛,于是流泪。
在找来之前,仲阳夏其实已经做足了准备,见过了心理医生,吃了稳定情绪的药,半夜就站在门口开始等。
他想林雨生一定很生气很愤怒,绝不会轻易原谅他的。但是他会好好说,好好表达,甚至还一个人动着嘴面向墙壁“彩排”,反复地熟练着自己该说什么。
只是真正见面的那一刻,脑海里的草稿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他想拥抱、亲吻,想告诉林雨生他很想念、很喜欢。
但他表现得不好,不仅乱了方寸,还因此吓到了林雨生。
好在林雨生向来是一个很好的人,即使他的表现不及格,仍旧得到了林雨生认真的拒绝。
是的,拒绝。
仲阳夏明白林雨生的言下之意,也正因如此,才倍感痛苦。
他们似乎在不同的时间里,去走对方曾走过的路。
从前仲阳夏知道林雨生可能有被冤枉,但因为自己接受不了任何一点欺骗,所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继续。
而如今,林雨生知道仲阳夏喜欢他,想要重新开始,但是他无法跨越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伤害,所以他没办法和仲阳夏重新开始。
这事无解的点在于,他们都是因为自己。
他们无法说服自己,便不能再爱对方。
“你当初多不想继续和我在一起,我现在只比你当时更甚。”林雨生终于把手里被汗水打湿的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说:“我今天已经好好的认真地向你表达了我的想法,如果你还想囚禁我……”
“我不会。”仲阳夏脸上的泪痕未干,他自己随手抹了一把,眼眶通红地承诺:“我发誓,绝不会再那样对你。”
手腕间的镯子随着他手部动作滑动一截,林雨生的视线也再次落在上面,没人比他更熟悉这只镯子。
当初他一下一下地,在镯子头尾刻下平安喜乐四字,中间的图案是荷花、锦鲤、和祥云。
直到如今他都还清晰地记得,自己躲在那间药房里用錾刻刀錾下的每一条线时心脏满满的、微甜的心情。
察觉到林雨生的眼神,仲阳夏抬手摸了摸它,动作极尽珍重,低声说:“我想要它。”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拥有这个吉言镯,林雨生想要收回去,可是他没办法,真的舍不得。
在外高高在上的仲总,如今低声下气地只是想要留下一只价值只几百块的银手镯。
林雨生眨了眨眼,移开视线,他抢也抢不到的,更何况现在他们之间都成这样了,就算把它抢回来又如何呢?
“随你。”林雨生说。
雨停了,尽管没有阳光,但天色亮了不少。
仲阳夏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睫毛还有些湿润,凝成一簇一簇,阴影压在瞳孔上,能稍微遮住他眼中的伤感。
“我明白你的意思。”仲阳夏说:“但我可以等。”
“什么?”林雨生像是没听清。
“我等你。”仲阳夏面色严肃,像是在谈什么关乎生死的合同一般,“回不回头都可以,但我要站在你身后。”
林雨生微张着嘴,好一会儿才明白仲阳夏的意思:拒绝我收到了,明白了,但我不会就此放弃,还是要等你。
林雨生无奈地叹口气,真的感觉命运弄人,他没有去嘲笑仲阳夏,因为他似乎能够明白这种心情。
当初仲阳夏提出结束时,他也是不愿意放弃的,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等到雨过天晴。
人总以为只要真心在,爱走多远会拐弯回来。
其实这也符合仲阳夏的性子,他做足了准备来见林雨生,来求复合,来解开当年的误会。
他设想了多种方案来为林雨生的抗拒做预备。
但是他没有料到,解开了之前缠绕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线团,却发现即使不再被勒住,林雨生浑身早都已经留下深深的伤痕。
仲阳夏可以剪断毛线,却无法抚平伤疤。
但他不会就此作罢,眼前没有路,也许再走几步就会有了,林雨生现在如此决绝,但也许以后会松动也未可知。
这些可能即使渺茫,但仲阳夏会确保自己永远站在能第一个接住这些可能的位置上。
话说到这里,其实该说的已经结束,林雨生看仲阳夏的情绪也平复不少,他想了想说:“我今天本来要吃包子的。”